正午的陽光慷慨地傾瀉下來,毫無遮攔地落在他們身上,帶著初夏時(shí)節(jié)特有的、有些灼人的熱度。
三人圍坐在天藍(lán)色的野餐墊上,分享著籃子里的食物。三明治的面包被曬得微微發(fā)軟,夾著的火腿和蔬菜依然新鮮爽口。
沐雅竹帶來的茶點(diǎn)很受歡迎,小巧精致的綠豆糕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甜香。
白晨擰開保溫杯,給每人倒了一杯溫度正好的清茶,裊裊的熱氣在陽光下升騰、消散。
“爸,”沐文韻啃著蘋果,腮幫子鼓鼓的,眼睛還時(shí)不時(shí)瞟向水桶里那條安靜下來的大金鯉,忽然想到什么,“你剛才是不是故意把魚餌倒我桶里的?”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白晨正端著茶杯,聞言動作頓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gè)溫和又有點(diǎn)無辜的笑容:“怎么會?真的是不小心配多了,怕浪費(fèi)嘛?!?/p>
他鏡片后的眼睛彎彎的,看向妻子,“是吧,雅竹?”
沐雅竹慢條斯理地咽下口中的三明治,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眼風(fēng)掃過丈夫那明顯“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表情,又看看女兒期待的眼神,唇角勾起一個(gè)了然的、帶著點(diǎn)戲謔的弧度:“嗯,你爸啊,向來‘笨手笨腳’的,經(jīng)?!恍⌒摹??!彼选氨渴直磕_”和“不小心”幾個(gè)字咬得微微重了些,帶著調(diào)侃的意味。
白晨接收到妻子的目光,無奈地笑著搖搖頭,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
沐文韻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咯咯地笑起來,笑聲清脆得像風(fēng)鈴。陽光暖暖地包裹著他們,食物的香氣、茶水的清冽、還有青草與河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種只屬于家庭野餐的、慵懶而甜蜜的氣息。
桶里的魚偶爾擺動一下尾巴,發(fā)出輕輕的“嘩啦”聲,仿佛也在應(yīng)和著這份午后時(shí)光的寧靜與滿足。
沐雅竹從籃子里翻出一個(gè)折疊小刀,走向水桶:“來吧,把魚處理一下,晚上加菜。”她利落地提起那條大青魚,走向稍下游一點(diǎn)水流平緩的地方。
白晨也起身,拿起女兒釣的那條金鯉:“音音這條也處理了吧?真不小呢。”
沐文韻看著自己那條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金色大鯉魚,大眼睛里閃過一絲強(qiáng)烈的不舍。她跟著爸爸走到水邊,看著爸爸蹲下,用樹葉小心地擦掉魚身上沾的泥巴和草屑。魚兒在他手里微微扭動,金色的鱗片在清水的沖洗下閃閃發(fā)光,尾巴有力地拍打著。
“爸爸……”沐文韻小聲開口,帶著點(diǎn)猶豫和懇求,“它……它好漂亮啊。我們……能不能把它放了?”她仰起小臉,眼神亮晶晶地望著白晨,“媽媽釣到的大魚夠我們吃了?!?/p>
白晨擦魚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頭,看著女兒寫滿期盼的臉,又低頭看看手中這條生命力旺盛的金鯉。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魚鱗上跳躍,也落在他溫和的側(cè)臉上。
他沉默了幾秒鐘,鏡片后的眼神變得異常柔軟。他沒有立刻回答女兒,而是轉(zhuǎn)頭看向正在下游處理青魚的沐雅竹,提高了點(diǎn)聲音:“雅竹,韻韻說想把她釣的這條放了,你看?”
沐雅竹正用刀背熟練地敲擊青魚的頭部,聞言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目光越過幾叢蘆葦,落在丈夫手中那條金燦燦的魚和女兒緊張的小臉上。
水流聲潺潺,她鬢邊那點(diǎn)草葉在河風(fēng)中微微晃動。
幾秒鐘后,她干脆利落地應(yīng)了一聲:“行??!音音釣的魚,她做主!”聲音清朗,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爽快。
沐文韻的小臉?biāo)查g綻開無比燦爛的笑容,像朵迎著太陽盛開的小花?!爸x謝媽媽!謝謝爸爸!”她歡呼著,從白晨手中小心地接過那條鯉魚。
魚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她手里不安地扭動。沐文韻蹲在水邊,雙手托著它滑溜溜的身體,慢慢浸入清涼的河水中。
“快回家吧,大魚!”她輕聲說,然后雙手輕輕向前一送。
金色的鯉魚尾巴猛地一擺,攪起一小片水花,瞬間掙脫了束縛,像一道流動的金色箭矢,倏地鉆入清澈的河水中,靈活地扭動了幾下,便消失在深色的水草陰影里,只留下一圈圈漸漸散開的漣漪。
沐文韻蹲在水邊,望著魚兒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起身,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不舍和巨大滿足的寧靜笑容。白晨站在她身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夕陽熔金,將西邊的天空和整條河流都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
歸途的氣氛與來時(shí)截然不同,帶著收獲后的滿足和淡淡的慵懶。
白晨一手提著那個(gè)顯得空蕩許多的漁具包(里面只裝著那條處理好的青魚),另一只手,極其自然地、帶著點(diǎn)不容置疑的意味,攬住了沐雅竹的腰。沐雅竹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側(cè)頭瞥了他一眼,夕陽的金輝落在她臉上,那點(diǎn)嗔怪的神色也顯得格外柔和。
她沒說話,只是身體不著痕跡地向他那邊靠緊了些,任由他攬著前行。
沐文韻則抱著自己那個(gè)小水桶,里面盛著淺淺的河水,只有幾條手指長的小魚苗在游動——這是她后來在淺水邊用小手撈著玩的。
她腳步輕快得像只小鹿,時(shí)不時(shí)還蹦跳兩下,水桶里的水和小魚便跟著晃蕩,映著晚霞,碎金點(diǎn)點(diǎn)。
“媽,你看!它們游得多歡!”她獻(xiàn)寶似的把水桶舉到父母面前。
沐雅竹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彎起:“嗯,是挺歡實(shí)?!?/p>
白晨也湊過來看,目光掃過那幾條靈活穿梭的小魚,最后停留在其中一條最小的、身體近乎透明、只有脊背處帶著一抹淡淡青灰色的小魚身上。它游得格外起勁,尾巴甩得飛快
白晨看著那條小魚,攬著妻子的手臂不白晨看著那條小魚,攬著妻子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了些,腳步也放得更慢。
他微微側(cè)過頭,嘴唇幾乎貼到了沐雅竹的鬢角,看著沐雅竹的臉龐,帶著一種時(shí)光沉淀后的溫柔
沐雅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仿佛有細(xì)微的電流從白晨貼近的唇邊傳導(dǎo)過來,瞬間掠過耳廓。
她沒有立刻轉(zhuǎn)頭看他,只是眼睫低垂,目光落在腳下被夕陽拉長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上。
晚風(fēng)適時(shí)地掠過河灘,帶著濕潤的涼意和青草的氣息,溫柔地拂過她的鬢發(fā)。
那片在激烈搏魚中沾上、又在野餐和放生時(shí)頑強(qiáng)粘附了一整天的細(xì)小草葉,終于被這陣晚風(fēng)輕輕摘走。
它打著旋兒,悄無聲息地飄落,最終沾上了流淌的河水。橙紅色的水面溫柔地承托著它,像托著一枚小小的、來自陸地的信物,帶著陽光的溫度和岸邊青草的記憶,隨著粼粼的波光,悠悠蕩蕩地向下游漂去,漸漸融入一片溶金般的、溫暖的光影里,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