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經(jīng)歷過蟲災(zāi)嗎?
冰冷的黑暗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頭顱內(nèi)部炸裂般的劇痛。他猛地睜開眼,視網(wǎng)膜上還殘留著前世城市在蟲群嘶鳴中崩塌的幻影,耳膜深處仿佛還回蕩著骨骼被啃噬的脆響。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冷汗早已浸透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他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將顫抖的指尖探向右側(cè)頸側(cè)動脈的位置。起初是平滑的皮膚觸感,緊接著——那細微的、令人作嘔的蠕動感再次傳來。不是錯覺!皮膚之下,一個不屬于他身體的、冰冷而頑強的小東西,正隨著他脈搏的跳動,輕微地、卻無比清晰地拱動著。那感覺,就像一條細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他的心臟,猛地收緊!
預(yù)言……應(yīng)驗了。
而且是以最殘酷、最絕望的方式提前降臨。他不僅再次窺見了那場將世界拖入無盡深淵的恐怖蟲災(zāi)末日——城市淪為巨大的蠕蟲巢穴,人類在絕望的哀嚎中化作蟲群繁衍的溫床——更致命的是,在他“預(yù)見”這場災(zāi)難之前,致命的蟲卵,竟已如同潛伏的刺客,悄然寄生在他體內(nèi)。上一世死亡的記憶碎片瞬間變得無比尖銳:皮膚被撕裂的劇痛,感受到體內(nèi)無數(shù)細小口器啃噬內(nèi)臟的恐怖,眼睜睜看著自己成為幼蟲破體而出的苗床……而這一切混沌與毀滅的源頭線索,在他瀕死的視野里,最終都指向了一個名字——卡爾博士。
“嗬……”一聲壓抑的、近乎窒息般的抽氣從他喉嚨深處擠出。絕望如同冰冷的鉛水灌滿胸腔。但僅僅幾秒后,一種被逼到絕境的、近乎瘋狂的決絕取代了恐懼。既然蟲已入體,末日的喪鐘已然在耳畔敲響,那么被動等待死亡,重蹈覆轍,絕無意義!
這一次,他要主動出擊,成為撲火的飛蛾,直插風(fēng)暴的核心——接近預(yù)言中那個處于一切謎團與災(zāi)難漩渦中心的關(guān)鍵人物:卡爾博士。
憑借精心偽造、幾近完美的履歷,以及刻意模仿出的、對生物前沿領(lǐng)域的“狂熱興趣”,他成功地敲開了卡爾博士私人實驗室的大門。實驗室內(nèi)部設(shè)備精良,無菌環(huán)境的光線冰冷而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名狀的、微甜又帶著金屬腥氣的混合氣味。然而,比儀器更冰冷的,是籠罩在整個空間里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每個人步履匆匆,眉頭緊鎖,交流時聲音壓得極低,仿佛空氣中懸浮著看不見的炸彈。
卡爾博士本人,比記憶碎片中更顯疲憊。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雙眼卻銳利如鷹,像兩把手術(shù)刀,在新來的助手身上飛快地掃過。那目光帶著審視、疑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博士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多余的寒暄。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融入這個高壓環(huán)境。憑借著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那些關(guān)于實驗室布局、博士研究習(xí)慣的零星印象)和重生后惡補的、遠超當(dāng)前時代理解的生物學(xué)知識,他謹慎地處理著分配的任務(wù),偶爾提出一些看似不經(jīng)意、實則切中要害的問題。漸漸地,他捕捉到卡爾博士眼中那層厚厚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絲,一絲極其微弱的信任悄然建立。
在一個處理完一批高度危險樣本的深夜,實驗室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卡爾博士疲憊地靠在實驗臺邊,揉著眉心,聲音沙啞地向他透露了核心機密:“……不是病毒,也不是細菌。是孢子。來自天外隕石深處……一種我們從未理解的生命形式。它們……在地球上變異了。”博士的眼神投向遠處一排恒溫培養(yǎng)箱,里面隱約可見一些快速蠕動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微小陰影?!拔覀兎Q之為‘噬源蟲’。它們尋找宿主……完美的寄生體……人類的血肉、神經(jīng)、甚至意識……都是它們繁衍的溫床。”博士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深沉的無力感,“一場浩劫……就在眼前?!?/p>
解藥的研發(fā)是唯一渺茫的希望,但進展如同在黑暗中摸索??柌┦繋缀醪幻卟恍?,試管、培養(yǎng)皿、離心機晝夜運轉(zhuǎn),合成著各種復(fù)雜的化合物。一份份實驗報告堆疊如山,記錄著一次次令人沮喪的失?。阂葱Ч⑷酰炊拘赃^強,要么根本無法穿透蟲體那詭異的幾丁質(zhì)外殼??諝饫锏慕棺聘袔缀跻蓪嵸|(zhì)。
一天凌晨,他路過核心實驗室,透過觀察窗,看到卡爾博士獨自站在操作臺前,手中捏著一支盛放著詭異暗紫色液體的安瓿瓶。瓶身在無影燈下折射出妖異的光。博士的眼神疲憊到了極點,卻又燃燒著最后一絲孤注一擲的火焰。他盯著那瓶藥劑,仿佛在看一個潘多拉魔盒——那是卡爾博士最新調(diào)配出的半成品,初步實驗顯示對抑制蟲體活性效果顯著,但副作用……完全未知。
就在這時,卡爾博士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他的注視,緩緩轉(zhuǎn)過頭。四目相對。博士眼中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不贊同、憂慮,但深處,那絕境中掙扎求生的本能,也燃起了一絲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他沒有猶豫,推開了沉重的氣密門,腳步聲在寂靜的實驗室里異常清晰。他走到卡爾博士面前,目光平靜地落在那支暗紫色的安瓿瓶上,仿佛那里面盛放的不是未知的劇毒,而是他早已預(yù)見的、通往救贖或毀滅的必經(jīng)之路。
“博士,”他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帶著一種穿透絕望的、不容置疑的決絕,清晰地回蕩在冰冷的實驗室里,“讓我試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