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跟隨精銳小隊深入淪陷區(qū)邊緣搜救幸存者、清剿小型蟲巢的行動后,他拖著疲憊不堪、沾滿污穢和蟲血的身軀返回基地。
沉重的合金閘門在身后緩緩閉合,隔絕了外面地獄般的景象和刺鼻的腐敗氣味。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地刺激著鼻腔。
在進入核心區(qū)之前的臨時安置點后,人群擁擠而嘈雜,空氣中彌漫著恐懼、悲傷和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他的目光習慣性地掃過一張張驚魂未定的面孔。
突然,他的腳步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凍結凝固!
不遠處,一個形容憔悴但氣質溫婉的女人正輕聲安撫著一個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那女孩——正是薇拉!卡爾博士的小女兒。
前世那刻骨銘心的、足以撕裂靈魂的恐懼和恨意瞬間如海嘯般席卷而來!那個被高度寄生、皮膚覆蓋著幾丁質甲殼、雙眼燃燒著非人紫焰、舉手投足間便能操控萬千蠕蟲、將人類據(jù)點化為蟲巢的恐怖“蟲女”!那個在無數(shù)幸存者噩夢中徘徊、最終用尖銳蟲肢將他撕碎的“惡魔”元兇之一!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的咯咯聲,頸側的寄生體仿佛感應到他劇烈的情緒波動,瘋狂地扭動起來,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與那血腥的記憶產(chǎn)生了撕裂般的錯位。
躲在母親艾米身后的薇拉,小小的身體緊繃著,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她死死攥著母親的衣角,纖細的手指關節(jié)都泛白了。
那張本該被蟲性扭曲的小臉,此刻卻只有未經(jīng)世事的、純粹的驚恐。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受驚的玻璃珠,盛滿了對陌生環(huán)境、對周圍一切嘈雜和金屬冰冷氣息的惶惑與不安。她的臉色有些失血的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如同山澗未被污染的溪流,全然沒有上一世那種吞噬一切的冰冷、暴戾和非人的空洞。
沒有寄生帶來的異化,沒有精神被侵蝕的痕跡。她只是一個在突如其來的恐怖災難中,被嚇壞了、緊緊依偎著母親的、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孩。
他僵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前世的滔天恨意與今生的巨大錯愕激烈地碰撞、撕扯。那個將他拖入地獄的惡魔形象,與眼前這個柔弱無助的小女孩身影,無論如何也無法重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過于強烈、復雜的注視,薇拉怯生生地、極其緩慢地從母親身后探出一點點腦袋,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帶著一絲好奇和更多的畏懼,小心翼翼地望向他——這個穿著沾滿污跡作戰(zhàn)服、眼神銳利得嚇人的陌生人。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他看到了女孩眼中純粹的、未被污染的恐懼。而薇拉,似乎也被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混合著痛苦、震驚和某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沉重情緒所震懾,嚇得立刻又把頭縮了回去,整個小臉都埋在了母親的腰側,只留下幾縷柔軟的黑發(fā)。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感受取代了最初的震驚和恨意,最終化作一聲沉重到幾乎聽不見的嘆息,消散在安置點嘈雜的背景音里。
命運的軌跡……似乎真的因為他這只撲火的飛蛾,扇動了偏離毀滅的翅膀?這個念頭如同微弱的火星,在他冰冷的心底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一直緊張地護著女兒的艾米夫人注意到了他,也認出了他是丈夫實驗室的人,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感激:“您是……實驗室的?謝謝你們,如果不是研發(fā)的藥劑……薇拉她……” 她低頭摸了摸女兒的頭,聲音哽咽,“我們差點就……”
薇拉聽到母親說話,又極其緩慢、帶著試探性地,再次從母親身后露出小半張臉,那雙大眼睛依舊怯生生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顫抖著。
他強迫自己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不那么僵硬、甚至稱得上溫和的表情,盡管這對他而言無比艱難。他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女孩平行,盡量放輕了聲音,那聲音因為疲憊和壓抑的情緒而有些沙?。?/p>
“別怕,這里很安全?!?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女孩清澈的眼底,那里面映照著他自己沾染硝煙的臉,“你叫……薇拉?”
女孩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更緊地抓住了母親的衣角,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細弱蚊吟地應了一聲:“……嗯?!?/p>
這聲細微的回應,卻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他心底最堅硬的冰層。眼前這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和記憶中那個毀滅的象征,仿佛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命運的河流,在此刻似乎真的拐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彎。然而,頸側那細微卻不容忽視的蠕動感,又在冰冷地提醒他:蟲子在進化,時間,依然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