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內(nèi)的紅燭爆了個燈花。
楚清凰的手指還按在香囊上,那半塊碎玉的輪廓硌得她指腹生疼。蕭景琰的氣息近在咫尺,帶著松墨與鐵銹混雜的味道——那是文臣與武將的矛盾結合,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你以為這點小把戲就能讓我相信你?"她猛地推開蕭景琰,短劍在掌心轉了個漂亮的劍花,"誰知道這些竹簡是不是昨日才偽造的。"
蕭景琰不疾不徐地從暗格深處取出一卷泛黃的絹布。展開后,上面是用稚嫩筆跡畫的簡圖: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女孩正在給躲在糧車下的男孩遞面餅。絹布角落歪歪扭扭寫著"血月廿三,阿凰贈琰"。
楚清凰的劍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她認得這絹布,是青鸞宮廷特供的月影紗,而那個"凰"字的特殊寫法,正是她兒時獨有的習慣。
"你..."
窗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蕭景琰眼神一凜,攬住楚清凰的腰旋身躲到屏風后。三支弩箭穿透窗紙,精準釘在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綁著的火藥筒正滋滋冒著白煙。
"閉氣!"蕭景琰扯下婚服外袍罩在兩人頭上,抱著楚清凰破窗而出。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氣浪掀得他們重重摔在庭院里。
楚清凰在翻滾中扯落了發(fā)間金簪,青絲如瀑散開。她正要起身,卻被蕭景琰按著后頸護在身下——又一輪箭雨呼嘯而過,釘入他們周圍的石板地,箭簇泛著詭異的藍光。
"淬了蛇毒。"蕭景琰的聲音里終于透出一絲怒意,"北境'黑蝮'的死士。"
楚清凰趁機將金簪尖端抵在蕭景琰喉結:"你安排的苦肉計?"
蕭景琰竟低笑出聲,喉結震動間擦過鋒利的簪尖,沁出一粒血珠:"我要殺你,在斷龍崖就可以。"他突然湊近,染血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何必等到洞房花燭夜。"
遠處傳來侍衛(wèi)的呼喝聲,刺客的蹤影已然消失。楚清凰正要起身,突然發(fā)現(xiàn)掌心觸到一片濕潤。月光下,蕭景琰的后背插著半截斷箭,玄色婚服被血浸得發(fā)亮。
"你..."她下意識去摸隨身的傷藥。
蕭景琰卻已利落地折斷箭桿:"不妨事。"他望向宮墻外的烽火臺,"比起這個,夫人不如看看北方。"
楚清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北方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紅。那是邊境烽火傳來的信號——北境大軍開始全面進攻了。
"三天。"蕭景琰撕下袖口布料草草包扎傷口,"最多三天,北境鐵騎就會抵達滄瀾江。"
楚清凰握緊了那半塊碎玉。二十年前的血月之夜,北境人也是這樣趁兩國交戰(zhàn)時突然偷襲。她永遠記得母親將她推入糧車底下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活下去,才能查明真相。"
"我需要青鸞水師的控制權。"蕭景琰突然道,"滄瀾江上的浮橋..."
"不可能!"楚清凰斷然拒絕,"水師是我青鸞命脈。"
蕭景琰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虎符放在她掌心——正是青鸞國調(diào)遣水師的信物。楚清凰倒吸一口冷氣,這虎符本該藏在父王的密室中。
"三年前我救了你弟弟一命。"蕭景琰輕聲道,"這是他給我的謝禮。"
楚清凰猛地想起三年前那場蹊蹺的刺殺。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世子必死無疑,他卻奇跡般地生還了,只字不提救命恩人是誰。
"為什么?"她聲音發(fā)緊,"你明明可以借此要挾..."
"因為我查到了這個。"蕭景琰從箭傷處摳出一塊染血的鐵片,"當年射殺我父王的箭簇,根本不是青鸞的制式。"
鐵片上的紋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辨——那是北境部落獨有的狼頭標記。楚清凰的指尖發(fā)抖,她腰間的香囊突然裂開,半塊玉佩和一張泛黃的紙箋同時掉落在地。
紙箋上是一幅簡陋的地圖,標注著血月之夜北境軍隊的詭異行軍路線。蕭景琰拾起紙箋,瞳孔驟然收縮:"這是..."
"我從姑姑戰(zhàn)甲里找到的。"楚清凰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她臨死前緊緊攥著它。"
兩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匯,二十年的迷霧似乎被撕開了一道裂縫。當年那場改變兩國命運的慘劇,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個精心設計的圈套。
宮墻外突然響起急促的鐘聲,接著是侍衛(wèi)的高聲呼喊:"敵襲!北境人混進王城了!"
蕭景琰一把拉起楚清凰:"地宮在哪?"
"什么地宮?"
"別裝傻。"蕭景琰扯開婚床下的暗格,"青鸞王宮有條密道直通滄瀾江,你父親剛才就是從這里離開的。"
楚清凰震驚地看著暗格下的機關。這是王族最大的秘密,連她這個長公主都只是隱約聽說過。
"你怎么會..."
"因為同樣的設計圖,"蕭景琰已經(jīng)轉動了機關,"也出現(xiàn)在我父王遇刺前的密函里。"
石板緩緩移開,露出幽深的階梯。楚清凰正要上前,突然被蕭景琰拽到身后。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她的發(fā)髻射入墻壁。
"看來有人不想我們查下去。"蕭景琰冷笑,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擲向暗處。慘叫聲中,一個穿著玄鐵軍服的刺客從梁上跌落。
楚清凰盯著刺客腰間晃動的令牌,呼吸一滯:"這是我青鸞暗衛(wèi)的..."
話音未落,更多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涌來。蕭景琰劈手奪過一把長劍塞給她:"跟緊我。"
刀光劍影中,兩人背靠背殺出一條血路。楚清凰發(fā)現(xiàn)蕭景琰的劍法竟與青鸞皇室秘傳的"飛凰九式"出奇地契合,她的每一招都能完美銜接他的攻勢,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小心!"蕭景琰突然回身將她撲倒。一支精鋼弩箭穿透他的肩膀,帶出一蓬血花。楚清凰趁機甩出袖中飛刀,正中弩手咽喉。
"你..."她看著蕭景琰蒼白的臉色,突然想起竹簡上那句"紅衣似火,恍如鳳凰涅槃"。那分明是她三年前在滄瀾江畔血戰(zhàn)后,站在燃燒戰(zhàn)船上的場景。
當時岸邊蘆葦叢中,似乎有個黑影...
"走!"蕭景琰咬牙拔下弩箭,拽著她跳入密道。機關在身后閉合的瞬間,楚清凰聽見他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活下去,才能報仇。"
正是二十年前,她在糧車下對那個男孩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