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錦家的院子比夏楠想象中更古樸。青石板路嵌著碎瓷片,臘梅樹枝椏探過灰瓦墻,鵝黃的花瓣上還凝著雪粒。賀錦母親推開雕花木門時,門框發(fā)出“吱呀”聲,像句被歲月打磨過的問候。
“快進來,暖爐燒好了?!彼χ舆^夏楠手里的伴手禮——那是夏楠特意帶的星空拿鐵掛耳包,“阿錦總說你手巧,這包裝上的星星畫得多靈動。”夏楠的臉微微發(fā)燙,看見賀錦在一旁偷笑,忍不住踩了他的皮鞋跟。
客廳里擺著老式座鐘,鐘擺聲混著暖爐的噼啪響。賀錦父親正坐在藤椅上擦棋盤,看見他們進來,放下手里的布:“快坐快坐,小唐不是愛下棋嗎?來殺兩局?!碧凭闯趿⒖萄劬Πl(fā)亮,把外套一脫:“伯伯,我可不會讓著您!”
高淼則熟門熟路地幫著擺茶具,低聲對夏楠說:“聽說賀伯伯年輕時是象棋冠軍,唐敬初這下有得熬了。”夏楠看著唐敬初摩拳擦掌的模樣,想起他在工作室畫錯圖紙時的糗樣,忍不住彎起嘴角。賀錦遞來杯臘梅茶,指尖擦過她掌心:“嘗嘗,我媽每年都曬?!?/p>
茶湯是透亮的琥珀色,浮著幾片干燥的臘梅。夏楠抿了一口,清甜中帶著微苦,像極了賀錦身上的味道。賀錦母親坐在她身邊,指著墻上的老照片:“你看這張,阿錦五歲,非要穿我的圍裙學做果醬,結果把臘梅撒了一地。”
照片里的小男孩扎著沖天辮,手里攥著朵皺巴巴的臘梅,鼻尖沾著褐色的果醬。夏楠想象著賀錦小時候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賀錦正在給唐敬初遞棋譜,聞言耳尖泛紅:“媽,那是您記錯了,明明是您教我拌糖霜?!?/p>
“哦?是嗎?”母親故作驚訝,“可我記得某人把糖罐打翻了,還偷偷藏在臘梅樹后面?!辟R錦父親“啪”地落下棋子,將了唐敬初一軍:“小孩子家家,哪有不調皮的。阿錦高中時還幫同學修模型,熬夜到凌晨?!?/p>
夏楠轉頭看賀錦,側臉在暖爐的光里顯得格外柔和。她想起他工作室里堆成山的模型草稿,想起他替唐敬初改設計圖時的耐心,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和記憶里的他重疊起來——原來他的溫柔,早就藏在這些舊時光的碎片里。
“夏楠姑娘,”賀錦母親忽然握住她的手,“聽阿錦說你開了家咖啡店?叫‘楠風’,名字真好聽?!毕拈c點頭,從手機里翻出咖啡店的照片:“是開在老城區(qū),門口有棵銀杏樹,秋天落葉時像鋪了金子?!?/p>
“那真好,”母親指著窗外的臘梅,“阿錦爸總說我守著這院子不肯走,其實啊,老地方才有老味道。就像你這咖啡,加了心意才好喝?!毕拈粗壑械呐?,忽然想起自己的母親,鼻尖微微發(fā)酸。賀錦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往她杯里續(xù)了些熱茶。
棋盤那邊傳來唐敬初的哀嚎:“哎呀!淼子你怎么不早說!”高淼無奈地搖頭:“我剛想提醒,你就把‘馬’送過去了?!辟R錦父親哈哈大笑,給唐敬初倒了杯茶:“下棋跟做人一樣,要看得遠些?!碧凭闯跛贫嵌攸c頭,卻偷偷給高淼使眼色。
夏楠看著這熱鬧的場景,忽然覺得心里某個角落被填滿了。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家里總是安靜得只剩下父母的打壓和弟弟的獎狀,從未有過這樣圍爐喝茶、笑鬧下棋的時刻。賀錦的手在桌下輕輕覆上她的,指尖劃過她腕間的痣,像在說“有我在”。
“對了,”賀錦母親忽然站起來,“我去拿點剛烤的臘梅餅干,你們嘗嘗?!碧凭闯趿⒖膛e手:“阿姨我也要!”高淼按住他:“少吃點甜食,小心蛀牙?!辟R錦父親則開始給唐敬初講起象棋的典故,客廳里充滿了歡聲笑語。
夏楠靠在賀錦肩頭,看著窗外的臘梅在夜色里輕輕晃動。賀錦的氣息混著臘梅香,讓她感到無比安心?!跋矚g這里嗎?”他低聲問,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夏楠點頭,看著唐敬初和高淼一唱一和地跟父親討教棋藝,看著母親端著餅干出來時眼角的笑紋,忽然覺得這就是她一直向往的溫暖。
“以后每年都帶你來,”賀錦握住她的手,“看臘梅開花,喝我媽燉的湯?!毕拈ь^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中的星光比任何時候都要璀璨。她想起他畫本里的話:“苔蘚記住了每粒星光?!倍丝蹋X得自己像被臘梅香包裹的星星,終于在他的星系里,找到了永遠的歸宿。
臘梅茶湯的熱氣氤氳在空氣中,與暖爐的火光、棋盤的落子聲、以及偶爾響起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織成一片溫柔的網(wǎng)。夏楠忽然明白,所謂家的意義,不僅是血緣的連接,更是愿意為你留一盞燈、溫一壺茶的人。而她的家,從此刻起,不僅在“楠風”的咖啡香里,也在這臘梅巷的暖爐旁,在賀錦溫柔的目光中,在朋友們的笑鬧聲里。
賀錦的母親把一盤臘梅餅干放在桌上,唐敬初立刻伸手去拿,卻被高淼拍了下手:“洗手去?!辟R錦父親看著他們,笑著搖頭。夏楠拿起一塊餅干,咬了一口,清甜的臘梅味在舌尖蔓延開來,像極了此刻心中的滋味——溫暖、踏實,且充滿了希望。
窗外的臘梅又落了幾片花瓣,像誰在雪夜里撒下的祝福。而屋內的人,正圍坐在暖爐旁,分享著茶點、棋局和舊時光,讓那些曾經(jīng)孤獨的星軌,終于在彼此的宇宙里,完成了最動人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