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未如此具象,又如此殘忍。冰冷的倒計時在胡漢山腦海中瘋狂跳動:【5分鐘!4分30秒!】每一次數(shù)字的跳動,都像一柄重錘砸在他瀕臨崩潰的心臟上。生命力如同沙漏中的流沙,飛速逝去,帶走了溫度,帶走了力氣,只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窒息般的虛弱。
他跌跌撞撞地在空曠的街道上狂奔。晨曦的金光穿過屋檐的縫隙,在他眼前投下扭曲晃動的光斑。肋下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模糊,耳邊除了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只剩下那催命的倒計時聲。
【4分鐘!】
胡宅!就在前方!那兩扇熟悉的朱漆大門在視線中晃動、重疊。他甚至能看到大門上那盞丑陋卻熟悉的“糖屁股兔子燈”,在晨風中微微搖晃,像一個荒誕的坐標。
莫菲……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用盡最后的意志,榨干身體里每一絲殘存的力量,猛地撲向緊閉的大門!
“砰!”沉重的撞擊聲!大門紋絲不動!里面似乎被什么東西死死頂住了!
“開門!快開門!”胡漢山嘶啞地咆哮,用拳頭瘋狂地捶打著門板!指節(jié)瞬間血肉模糊!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里面發(fā)生了什么?!難道……
【3分30秒!】
“誰?!”門內(nèi)傳來沙樂樂帶著哭腔和驚懼的聲音。
“是我!胡漢山!快開門!”胡漢山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得不成樣子。
“胡經(jīng)理?!”沙樂樂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緊接著是搬動重物的摩擦聲。
大門終于被拉開一條縫!濃重的血腥味和藥味如同實質(zhì)般撲面而來!
胡漢山幾乎是滾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
院子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碎裂的花盆、地上還有未干涸的暗紅血跡!幾個衙役打扮的人倒在地上呻吟,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金若愚手持染血的匕首,靠在廊柱上劇烈喘息,手臂上一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滲血,嫵媚的臉上滿是疲憊和狠厲。
而正對著院門的房間門口——
歐陽莫菲背靠著門框,勉強支撐著站在那里。
她的樣子,讓胡漢山的心瞬間碎成了齏粉!
左肩的繃帶早已被鮮血浸透,暗紅刺目!臉上、脖頸、月白色的寢衣上,濺滿了星星點點的、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的血跡!那是屬于三姨太的血!她的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慘白,嘴唇干裂發(fā)紫,那雙曾經(jīng)清亮狡黠、鋒利如刀的眸子,此刻卻渙散失焦,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燭火。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全靠扶著門框的那只手支撐,才沒有倒下。那只手的手背上,幾處皮膚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紅腫和水泡——毒粉的灼傷!
顯然,為了震懾住那些衙役,為了守住這扇門,她強行催動了早已油盡燈枯的身體,如同回光返照般,硬生生將自己釘在了這里!燃燒著最后的生命和意志!
“莫菲!”胡漢山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聽到他的聲音,歐陽莫菲那渙散的瞳孔似乎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吃力地聚焦在他那張同樣慘白、布滿汗水和血污的臉上。她干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個破碎的氣音。
胡漢山?jīng)_到她的面前,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她,卻又怕弄疼她滿身的傷。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做到了!他抓住了周扒皮,昭告了天下!枷鎖的源頭即將崩塌!可是……他終究還是晚了嗎?!
【2分鐘!】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喪鐘!
“四……四母親……”胡漢山的聲音哽咽破碎,眼淚混合著血水模糊了視線,“我……我抓住他了……周扒皮……證據(jù)……都公開了……他完了……你看到了嗎?枷鎖……枷鎖要碎了……”他語無倫次,只想把這一切都告訴她,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她正在飛速流逝的生命。
歐陽莫菲似乎聽懂了。她那渙散的眸子里,極其微弱地閃過一絲光芒,如同即將熄滅的火星。那光芒里,沒有喜悅,沒有解脫,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極其復(fù)雜的、難以言喻的……釋然?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胡漢山緊緊攥著、早已被汗水浸透的右手上——那里,死死地攥著那枚黃銅鑰匙。
她的嘴唇又極其輕微地動了動,這一次,胡漢山終于聽清了那微弱得如同嘆息的聲音:
“……鑰……匙……”
胡漢山猛地攤開手掌!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黃銅鑰匙,靜靜地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沾滿了他的汗水和血污。
歐陽莫菲的目光停留在鑰匙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然后,她極其緩慢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了那只沒有受傷、卻布滿毒粉灼傷的手。她的指尖顫抖得厲害,如同風中的落葉,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卻又無比決絕的意味,輕輕地、輕輕地,觸碰到了那枚鑰匙。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滾燙的掌心。
那一瞬間,仿佛有微弱的電流劃過。
【滴!關(guān)鍵物品“聽雨軒鑰匙”共鳴!目標“歐陽莫菲”意志確認!同舟共濟狀態(tài)終極鏈接!系統(tǒng)能量……耗盡!回歸程序……不可逆啟動!】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終的審判!
歐陽莫菲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那最后一絲微弱的光芒驟然熄滅!支撐著她的最后一絲力量瞬間抽離!她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后倒去!
“不——?。?!”胡漢山發(fā)出絕望的嘶吼,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將她冰冷而輕盈的身體緊緊抱入懷中!他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將她死死地箍在懷里,仿佛這樣就能將她的生命留?。∷哪橆a貼著她冰冷的臉頰,淚水洶涌而出,滴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
“莫菲!歐陽莫菲!你醒醒!你看看我!枷鎖碎了!你自由了!聽見沒有!你自由了??!”他瘋狂地嘶喊著,搖晃著她,回應(yīng)他的卻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逐漸微弱的心跳。
【1分鐘!】
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冷。胡漢山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維系著兩人、名為“同命相憐”的線,正在飛速地崩斷!她的生命,如同指間的流沙,正在無可挽回地消逝!巨大的絕望和悲痛吞噬了他!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終結(jié)!
就在這時,歐陽莫菲那緊閉的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她的嘴唇,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氣息,極其微弱地、斷斷續(xù)續(xù)地翕動著,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
“胡……強……”
“回……去……”
“……好……好……活……”
胡強!她叫的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是誰!不是胡漢山!是胡強!那個被她整蠱、被她嫌棄、卻又在生死關(guān)頭讓她亮出獠牙去守護的……胡強!
最后三個字“好好活”,輕得如同嘆息,耗盡了她在人世間最后的力氣。她的頭無力地歪倒在他的頸窩,最后一絲微弱的呼吸,如同輕煙般消散在冰冷的晨風中。
【滴!目標“歐陽莫菲”生命體征消失!同舟共濟狀態(tài)……解除!終極任務(wù)……失敗!回歸程序……最終階段啟動!倒計時:10…9…8…】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地獄的召喚!懷中身體的溫度在飛速流逝,變得如同寒冰!胡漢山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景象都離他遠去!只剩下懷中那冰冷、蒼白、再無生息的容顏,和腦海中那催命的倒計時!
“啊——!?。。。。 ?/p>
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混合著無盡絕望和悲愴的嘶吼,如同受傷瀕死的野獸,猛地從胡漢山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響徹了整個死寂的胡宅!驚飛了屋檐上棲息的寒鴉!
他死死抱著歐陽莫菲冰冷的身體,身體因為巨大的悲痛而劇烈地痙攣、顫抖!眼淚混合著血水,洶涌地流淌,浸濕了她染血的衣襟。
【3…2…1…】
【系統(tǒng)能量耗盡!強制回歸啟動!時空錨點鎖定……現(xiàn)代坐標……剝離開始……】
刺眼的白光毫無預(yù)兆地爆發(fā)!瞬間吞噬了胡漢山和他懷中那冰冷的軀體!如同宇宙初開的奇點,光芒強烈到讓周圍的金若愚、沙樂樂、剛剛包扎好傷口沖進來的蘇克杰和龐小白等人瞬間失明!
光芒只持續(xù)了一瞬,便驟然收縮、消失!
院子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地上那灘未干的血跡,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和藥味,以及那枚從虛空中掉落、靜靜躺在冰冷青磚上的、染血的黃銅鑰匙。
晨風吹過,帶著深秋的寒意。那盞掛在門楣上的“糖屁股兔子燈”,在風中輕輕搖晃,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像一個無人能懂的、荒誕而悲涼的句點。
胡宅的死寂,被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打破:
“莫菲大大——?。?!”沙樂樂癱倒在地,失聲痛哭。
金若愚手中的匕首“當啷”落地,嫵媚的臉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無盡的茫然和悲戚。
蘇克杰捂著肩頭的傷,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龐小白抱著自己受傷的胳膊,看著那空蕩蕩的地面,又看看地上那枚鑰匙,圓臉上淚水橫流,喃喃道:“救……救不回……”
悲歌奏響,終焉降臨。
一段荒誕、殘酷、帶著血與淚的民國之旅,隨著那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鑰匙,戛然而止。留下的,是無盡的虛空,和一聲穿越時空、無人回應(yīng)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