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聽雪軒悄然滑過。林婉清謹(jǐn)言慎行，白日里大多待在院中看書，偶爾在允許的范圍內(nèi)，在附近的小花園散步。她刻意避開王府的權(quán)力中心，也盡量避免與那位攝政王碰面。沈管家安排了兩個小丫鬟伺候，一個叫小翠，機靈活潑；一個叫春桃，略顯沉默，但做事細(xì)致。

林婉清待她們溫和有禮，既不刻意親近，也不頤指氣使。閑暇時，她會教小翠認(rèn)些字，或是用院中采摘的花草做些簡單的香囊。小翠很快便對這位博學(xué)又沒架子的小姐心生親近，話也多了起來。

“小姐，您知道嗎？東邊‘?dāng)堅麻w’住著蕭側(cè)妃，是咱們王府除了王爺，最尊貴的主子啦！她人可漂亮了，就是……”小翠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就是脾氣不太好。她身邊的紅玉姐姐，兇得很呢！”

林婉清靜靜聽著，并不插話。通過這些零碎的信息，她慢慢拼湊著王府的格局：威嚴(yán)深沉的攝政王云逸塵，地位尊崇、性情驕縱的側(cè)妃蕭婉儀，精明干練的總管沈放，以及府中盤根錯節(jié)的各方勢力。

她也漸漸摸清了一些規(guī)矩。比如，王爺?shù)臅俊澳嶟S”是絕對的禁地，非召不得入內(nèi)；每日辰時，云逸塵會去前院議事廳處理政務(wù)；蕭側(cè)妃喜奢華，每日午后習(xí)慣在花園水榭聽曲賞花……

這日午后，林婉清在花園偏僻一角臨摹一幅殘荷圖。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筆尖勾勒著枯葉的脈絡(luò)。忽然，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南泔L(fēng)襲來，伴隨著女子嬌柔卻帶著一絲刻薄的聲音：

“喲，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王爺新帶回來的‘貴客’呀？倒有閑情逸致在此作畫?！笔捦駜x在一群丫鬟仆婦的簇?fù)硐拢瑩u著團(tuán)扇，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她穿著云霞錦制成的宮裝，滿頭珠翠，容貌艷麗逼人，眼神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

林婉清放下筆，起身微微屈膝：“民女林婉清，見過側(cè)妃娘娘?！弊藨B(tài)不卑不亢。

“民女？”蕭婉儀用扇子掩唇輕笑，眼波流轉(zhuǎn)，“能住進(jìn)聽雪軒的‘民女’，本妃還是頭一次見。不知林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中做何營生？又是如何……結(jié)識了咱們?nèi)绽砣f機的王爺？”她每一個問題都像裹著蜜糖的針，直刺林婉清的身份來歷。

周圍的丫鬟仆婦也都豎起了耳朵。

林婉清神色平靜：“回娘娘，民女乃江南人士，家中……曾經(jīng)營些小生意，如今……已無親眷。機緣巧合，在王爺遇險時略盡綿力，蒙王爺不棄，暫居府中養(yǎng)傷?！彼苤鼐洼p，只強調(diào)了“遇險相助”這一層關(guān)系，隱去了流亡背景。

“哦？救命之恩？”蕭婉儀挑眉，顯然不信，但也找不到破綻。她目光掃過石桌上的畫，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林姑娘這畫的是……殘荷敗柳？嘖嘖，這意境，未免太過蕭索頹敗了。咱們王府錦繡之地，當(dāng)畫些富貴牡丹、錦鯉戲水才是正理。這殘荷，瞧著就晦氣！”說著，她身邊的丫鬟紅玉作勢就要上前將畫拂落。

“娘娘且慢?！绷滞袂迳锨耙徊?，擋在畫前，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花開花落，四季輪轉(zhuǎn)，皆是天道自然。殘荷雖枯，其莖猶直，其韻猶存，更顯風(fēng)骨。古人云‘留得殘荷聽雨聲’，亦是雅事一樁。娘娘金尊玉貴，所見自是繁華似錦，這殘荷拙作，不過是民女一點不合時宜的野趣，污了娘娘的眼，民女這就收起來?！彼齽幼鲝娜莸貙嬀砥?，態(tài)度恭敬，言語卻綿里藏針。

蕭婉儀被這番引經(jīng)據(jù)典、不軟不硬的話堵得臉色微變。她本想給林婉清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對方不僅不怯場，反而顯得她淺薄無知。周圍的下人雖不敢言，但眼神的細(xì)微變化卻逃不過她的眼睛。

“哼！牙尖嘴利！”蕭婉儀冷哼一聲，美目含怒瞪了林婉清一眼，終究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行刁難，只得悻悻然帶著人走了，留下一陣濃郁的香風(fēng)。

林婉清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眼神微凝。這位蕭側(cè)妃的敵意，比她預(yù)想的來得更快，也更直接。王府的日常，注定不會平靜。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殘荷圖，又望向墨韻齋的方向，那里，才是這王府風(fēng)云真正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