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鳳棲宮寢殿內(nèi),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苦澀的藥味,被一股無形的、沛然新生的強(qiáng)大氣場蠻橫地撕開、驅(qū)散。
楚卿玥坐起身的動作并不快,卻帶著一種山岳傾頹后重新拔地而起的沉穩(wěn)與力量感。染血的錦被滑落,露出她肩頭被血浸透的紗布,然而那紗布之下,再沒有一絲痛苦扭曲的痕跡。她的脊背挺直如青松,脖頸修長,下頜微揚(yáng),那張剛剛還慘白如金紙的臉龐,此刻如同被朝霞映照的暖玉,煥發(fā)著健康瑩潤的光澤,再無半分病氣。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
不再是混沌、渙散、怯懦的深潭。而是如同被九天玄冰淬煉過的寒星,驟然點(diǎn)亮!銳利!冰冷!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最幽暗的角落,直刺靈魂!那目光掃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切割!
她看向楚明瑤。
那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淬了萬載寒冰的利刃,帶著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和一絲……居高臨下的憐憫?仿佛在看一只在蛛網(wǎng)上徒勞掙扎的飛蟲。
“皇姐的‘安神靈符’…果然‘效果非凡’啊?!?/p>
清越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擊,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響徹在死寂的殿宇中。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楚明瑤的心上!
楚明瑤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那精心維持的、帶著虛假驚慌和痛惜的面具,如同被重物擊中的琉璃,寸寸碎裂!她捏著符箓的手指劇烈顫抖,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瞳孔因極致的震驚、恐懼和難以置信而縮成了針尖!怎么可能?!她明明親眼看著這廢物在“蝕魂引”共鳴下瀕臨崩潰,口鼻噴血,生機(jī)斷絕!那絕不是偽裝!那瀕死的慘狀做不得假!可眼前…這脫胎換骨、氣勢逼人的人是誰?!這銳利如刀的眼神…這磅礴的生命力…這…這根本就不是楚卿玥!
“你…你…” 楚明瑤喉嚨發(fā)緊,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再也維持不住那柔媚的語調(diào),“你…不是玥兒!你是誰?!” 她幾乎是尖叫出聲,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被身后的錦凳絆了一下,踉蹌著才站穩(wěn),顯得狼狽不堪。
“放肆!” 一聲蘊(yùn)含著雷霆之怒的厲喝,如同九天驚雷,在殿門口炸響!
女帝楚鳳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那里!她顯然是接到了緊急稟報匆匆趕來,玄色常服外只隨意披了件龍紋披風(fēng),長發(fā)未束,散在肩后,但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鳳眸,卻比任何帝冕龍袍都更具壓迫感!她身后,跟著臉色同樣鐵青、眼神銳利如鷹的內(nèi)廷司掌印女官!
女帝的目光如同兩道實(shí)質(zhì)的探照燈,瞬間掃過殿內(nèi)!地上刺目的血跡!福安公公身上沾染的血污!楚明瑤手中那枚詭異的符箓!以及…拔步床上,那個坐得筆直、眼神銳利冰冷、周身散發(fā)著強(qiáng)大生命力的女兒!
當(dāng)女帝的目光觸及楚卿玥肩頭滲血的紗布和她那判若兩人的眼神時,饒是這位見慣風(fēng)浪的帝王,眼底也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震驚!狂喜!隨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徹底淹沒!
“母皇…” 楚卿玥看向女帝,眼神中的冰冷銳利瞬間收斂,化為一種經(jīng)歷了生死磨礪后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孺慕與委屈。她沒有辯解,只是微微垂下眼瞼,那無聲的姿態(tài),比任何哭訴都更具力量。
“陛下!” 福安公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老淚縱橫,聲音嘶啞悲憤,“陛下!您要為殿下做主??!皇長女殿下她…她拿著那邪門的符箓進(jìn)來,口口聲聲說是為殿下求的安神靈符!可…可那符箓一拿出來,殿下就…就突然吐血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老奴…老奴以為殿下…嗚嗚嗚…” 他泣不成聲,指向楚明瑤手中的符箓,“就是那東西!就是它害了殿下啊!若非…若非殿下洪福齊天,有神靈庇佑,此刻…此刻怕是已經(jīng)…” 后面的話,他哽咽著說不下去,只是重重地磕頭。
女帝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鋒,緩緩移向楚明瑤,最終定格在她手中那枚散發(fā)著微弱詭異波動的明黃符箓上。那眼神,已經(jīng)不僅僅是憤怒,而是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殺意!
“楚、明、瑤!” 女帝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碴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楚明瑤渾身一顫,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想將符箓藏到身后,但女帝那如同實(shí)質(zhì)的目光讓她動彈不得!
“母…母皇!兒臣…兒臣冤枉!” 楚明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色厲內(nèi)荏的顫抖,“這…這真的是兒臣在寶華殿為玥兒妹妹誠心求來的安神靈符!是…是玥兒妹妹她…她傷勢過重,突然惡化…與兒臣無關(guān)??!是她…是她污蔑兒臣!” 她猛地指向楚卿玥,眼神怨毒,“她剛才的樣子…她根本就不是玥兒!她一定是被什么邪祟附體了!母皇!您要明察?。 ?/p>
“邪祟附體?” 女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無盡的森寒,“朕看,是有人心里有鬼!” 她猛地一揮手,“來人!將皇長女手中符箓,給朕拿下!交由欽天監(jiān)與內(nèi)廷司,即刻查驗(yàn)!朕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安神靈符,還是…催命符!”
“是!” 內(nèi)廷司掌印女官身形如電,瞬間閃到楚明瑤面前,出手如風(fēng),精準(zhǔn)地奪下了她死死攥著的符箓!動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顯示出極高的身手。
“不!母皇!那是兒臣的!還給我!” 楚明瑤如同被奪走了救命稻草,尖叫著想要撲上去搶奪,卻被掌印女官一個冰冷的眼神和周身散發(fā)的煞氣逼得僵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枚要命的符箓被收入一個特制的玉盒之中。
“皇長女楚明瑤,” 女帝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獄,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在朕徹查清楚之前,你,給朕滾回你的皇女府!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半步!錦華王府所有人,全部收押內(nèi)廷司,嚴(yán)加審訊!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禁足!幽閉!形同軟禁!
楚明瑤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灰敗下去,身體搖搖欲墜。她知道,自己完了!至少在女帝查明真相之前,她徹底失去了自由和翻盤的機(jī)會!她怨毒無比地瞪了一眼床上的楚卿玥,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然后,在掌印女官和如狼似虎的內(nèi)廷侍衛(wèi)“護(hù)送”下,失魂落魄、踉踉蹌蹌地被拖出了鳳棲宮,那身華麗的鳳凰宮裝,此刻顯得如此諷刺和狼狽。
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寂靜,但氣氛卻更加凝重。女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楚卿玥身上,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失而復(fù)得的珍視,更有深不見底的探究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
“玥兒…” 女帝的聲音放柔了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幾步走到床邊,伸出手,這一次,不再是隔著距離的顫抖,而是帶著一種確認(rèn)般的、小心翼翼地?fù)嵘铣浍h的臉頰。觸手是溫潤健康的肌膚,不再是之前那種冰涼的、帶著死氣的蒼白?!澳恪杏X如何?剛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楚卿玥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答案。
楚卿玥感受著母皇掌心傳來的溫?zé)岷湍巧畛恋年P(guān)切,心中微暖,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清醒。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緒。
“回母皇…”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大病初愈后的“虛弱”和“茫然”,卻又奇異地透著一絲沉穩(wěn),“兒臣…兒臣也不知道。方才只覺得腦中劇痛無比,如同萬針攢刺,心口憋悶欲裂…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就覺得…身體里那股一直壓著的沉重和冰冷…好像…好像突然消失了…力氣也恢復(fù)了一些…” 她恰到好處地露出困惑和一絲“后怕”的表情。
“突然消失?” 女帝眉頭緊鎖,目光如炬,再次掃過楚卿玥肩頭的傷處和地上那攤刺目的血跡。這絕不是尋常的傷勢好轉(zhuǎn)!這簡直是神跡!她猛地轉(zhuǎn)頭,目光如電般射向一直靜立在殿門陰影處、沉默如山的蕭璟逸!
“蕭璟逸!” 女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你!過來!給朕仔細(xì)看看三皇女!她體內(nèi)的毒,到底如何了?!”
蕭璟逸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他依舊提著那個古樸的藥箱,雪青色的袍子纖塵不染,清俊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著前所未有的劇烈波瀾!從楚卿玥“涅槃”重生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冷靜和判斷就被徹底顛覆了!
他走到床邊,在女帝審視的目光下,再次伸出那修長如玉的手指,搭上楚卿玥的腕脈。這一次,他的動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緩慢。指尖溫?zé)岬膬?nèi)息小心翼翼地探入,如同最精密的探測器,在她暢通無阻、生機(jī)勃勃的經(jīng)脈中游走,直抵識海深處。
沒有!什么都沒有!
蝕魂引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陰寒毒素,消失得無影無蹤!
蝕骨藍(lán)殘留的灼痛和腐蝕性,也蕩然無存!
經(jīng)脈暢通無阻,內(nèi)息流轉(zhuǎn)圓融,識海清明澄澈,甚至比中毒之前更加堅(jiān)韌、更富有活力!仿佛那折磨了她數(shù)月的致命雙毒,從未在她體內(nèi)存在過!
這…這根本超出了醫(yī)術(shù)的范疇!超出了他對人體和毒理的所有認(rèn)知!饒是蕭璟逸心志堅(jiān)毅如鐵,此刻指尖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猛地抬眼,看向楚卿玥。
楚卿玥也正看著他。她的眼神依舊帶著一絲“病弱”的茫然,但在那清澈的眼底深處,蕭璟逸卻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如同深淵般的沉靜和…一絲洞悉一切的銳利!仿佛在無聲地詢問:你,看到了什么?
蕭璟逸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強(qiáng)迫自己恢復(fù)那副清冷無波的表情。他收回手,對著女帝,用盡全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wěn):
“回稟陛下…殿下脈象…平穩(wěn)有力,氣血充盈…體內(nèi)…已無任何毒素殘留跡象。傷口…愈合速度亦遠(yuǎn)超常理…”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只能給出一個最接近事實(shí)卻又最匪夷所思的結(jié)論,“此等變化…玄奧莫測…非…藥石之功…或…真如福安公公所言…乃…天佑殿下,神跡顯靈?!?/p>
“神跡顯靈…” 女帝喃喃重復(fù)著這四個字,目光再次落在楚卿玥身上,那眼神中的探究和震撼更深了。她沉默了片刻,那屬于帝王的深沉心機(jī)在眼中飛快流轉(zhuǎn)。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驚疑暫時壓下,轉(zhuǎn)化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和…深沉的后怕。
“好!好一個神跡顯靈!” 女帝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宣告天下的威嚴(yán),“朕的玥兒,乃天命所鐘!自有神明庇佑!魑魅魍魎的伎倆,豈能傷她分毫!” 她猛地轉(zhuǎn)身,對著內(nèi)廷司掌印女官和殿內(nèi)所有侍衛(wèi)宮人,厲聲道:
“傳朕旨意!三皇女楚卿玥,天命所歸,逢兇化吉,乃社稷之福!著即加封‘宸玥’尊號,享雙倍親王俸祿!鳳棲宮守衛(wèi),增派三倍!由內(nèi)廷司與禁軍統(tǒng)領(lǐng)共同負(fù)責(zé)!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擅入驚擾宸玥皇女養(yǎng)傷!違令者,格殺勿論!”
“宸玥”尊號!雙倍親王俸祿!三倍守衛(wèi)!格殺勿論的禁令!
這已不僅僅是恩寵,而是近乎宣告性的保護(hù)與地位的擢升!是女帝在經(jīng)歷了險些失去愛女的巨大恐慌后,最直接、最強(qiáng)勢的反彈!
“臣等遵旨!” 殿內(nèi)所有人,包括福安公公,齊齊跪倒領(lǐng)命,聲音帶著敬畏。
女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楚卿玥,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復(fù)雜的情緒——失而復(fù)得的珍重、未消的驚疑、以及一絲帝王的深沉算計(jì)。她沒再多言,帶著內(nèi)廷司的人,如同來時一般,帶著雷霆余威,離開了鳳棲宮。
殿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寢殿內(nèi),只剩下楚卿玥、福安公公,以及…依舊站在床邊,沉默如謎的蕭璟逸。
濃烈的藥味和淡淡的血腥氣尚未散盡,但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屬于新生的強(qiáng)大氣場,卻已牢牢占據(jù)了主導(dǎo)。
楚卿玥靠在引枕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疲憊不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識海是何等的清明,思維是何等的迅捷!涅槃重生帶來的不僅僅是身體的康復(fù),更是精神力的空前凝練和感知的極度敏銳!
她能清晰地“聽”到福安公公壓抑著激動和敬畏的呼吸聲。
她能“感覺”到蕭璟逸那落在自己身上、充滿了探究與震撼、如同實(shí)質(zhì)般的目光。
她甚至能“感知”到殿外廊下陰影中,那個如同磐石般沉默守護(hù)著的、屬于墨錚的冰冷氣息。
以及…枕畔,那個散發(fā)著清雅草木香氣的“寧神香囊”內(nèi)部,那微弱卻持續(xù)存在的、被動式聲波共振符文的能量波動。
沈瑾晏…你的耳朵,還在聽著呢…
楚卿玥的嘴角,在無人可見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帶著血腥味的弧度。
鳳闕驚雷,血染尊號。
獵殺的游戲,攻守之勢…已然逆轉(zhuǎn)!
而她的手中,除了這具煥然一新的身體和僅剩的幾十萬積分,還有一張最大的底牌——快穿局那浩瀚如星海的商城!雖然暫時傾家蕩產(chǎn),但希望的火種,已然點(diǎn)燃!
這深宮的棋局,該由她來…執(zh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