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錄的藥方如同淬毒的匕首,冰冷地躺在楚卿玥掌心。油紙的濕氣滲透指尖,帶來一絲黏膩的寒意。二等宮女青黛…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腳麻利的宮女,竟然是楚明瑤安插在棲梧殿最深的一顆釘子!
“靈靈壹,鎖定目標(biāo)青黛,24小時不間斷監(jiān)控!記錄她一切異常接觸和行為!暫時不要打草驚蛇?!背浍h在意識中冰冷下令。現(xiàn)在抓人,只能揪出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她要放長線,釣出背后的大魚,甚至…利用這顆棋子!
“指令確認(rèn)!目標(biāo)青黛已鎖定!監(jiān)控優(yōu)先級提升!”靈靈壹回應(yīng)。
“殿下…這…這怎么辦?”紅袖嚇得六神無主,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青黛她…她怎么能…”
“慌什么?!背浍h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鎮(zhèn)定,將抄錄的藥方遞給紅袖,“把這個收好,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青黛…繼續(xù)讓她做她的差事。”
“???”紅袖愣住了,不解地看著楚卿玥。
“按本殿說的做?!背浍h語氣不容置疑,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她想要藥方,本殿就給她藥方。只不過…這藥方的內(nèi)容,得改一改?!?/p>
紅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將那份抄錄的藥方小心翼翼地收進(jìn)袖袋里。
楚卿玥則重新靠回軟榻,閉上眼,意識沉入系統(tǒng)空間?!办`靈壹,調(diào)出蕭璟逸開的‘清心驅(qū)邪湯’原方。”
一張?zhí)摂M的藥方出現(xiàn)在她眼前,藥材名稱、劑量、煎煮方法清晰羅列。
“分析藥方藥理,在不改變其溫補調(diào)理主體框架的前提下,進(jìn)行微調(diào):加入兩味藥性相沖但短期無害的輔藥‘赤芍’(增量三成)、‘丹皮’(增量五成)。調(diào)整后藥效:短期內(nèi)會刺激氣血運行,造成‘病情好轉(zhuǎn)’假象更明顯,但長期服用會導(dǎo)致氣血虛浮,脈象紊亂。制作一份修改后的藥方(筆跡模仿蕭璟逸七成相似度)?!?/p>
“分析完成!方案可行!修改版藥方生成中…生成完畢!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靈靈壹效率極高。
楚卿玥用意念將那份偽造的藥方從系統(tǒng)空間轉(zhuǎn)移到袖中。接下來,只需要找個機會,讓這份“加料”的藥方,“不小心”地出現(xiàn)在青黛能接觸到的地方,替換掉她抄錄的那份真方子。楚明瑤和蘇鈺博拿到這份假藥方,只會以為蕭璟逸找到了“對癥”的方子,進(jìn)而采取更激烈的行動,露出更大的破綻!
“殿下,”紅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沈正君派人來問,殿下若精神尚可,他晚些時候想過來陪殿下說說話,下盤棋解解悶。”
沈瑾晏?剛走沒多久,又來?楚卿玥心中微動??磥磉@位正君,對自己“昨夜受驚”和“病情好轉(zhuǎn)”頗為關(guān)注啊。是想借機試探?還是…沈家的態(tài)度有所轉(zhuǎn)變?
“讓他申時三刻過來吧?!背浍h應(yīng)下。正好,她也想看看這位心思深沉的世家嫡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申時三刻,沈瑾晏準(zhǔn)時到來。這次他換了一身更家常些的淺青色常服,少了幾分莊重,多了幾分清雅。他身后的小侍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棋盤和兩個棋罐。
“叨擾殿下了。”沈瑾晏行禮后,在楚卿玥對面坐下,笑容溫煦,“看殿下氣色,比上午又好些了,臣侍心中甚慰。想著殿下臥床靜養(yǎng)難免煩悶,便帶來這副暖玉棋子,陪殿下手談一局,權(quán)當(dāng)消遣,可好?” 他語氣真誠,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懷。
下棋?楚卿玥心中了然。棋局如戰(zhàn)場,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謀略和狀態(tài)。沈瑾晏這是想通過棋局,試探她這個“病弱”皇女的真實情況!
“好…好啊…”楚卿玥露出一點感興趣又有些怯生生的樣子,“只是…本殿棋藝粗陋…怕…怕掃了沈正君的興致…”
“殿下說笑了,對弈之道,重在交流,不在勝負(fù)?!鄙蜩绦χ疽庑∈虜[好棋盤。黑白暖玉棋子溫潤剔透,觸手生溫。
棋局開始。沈瑾晏執(zhí)黑先行,落子溫和,布局堂堂正正,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雍容氣度。楚卿玥則執(zhí)白,模仿著原主記憶里那點三腳貓的棋藝,落子猶豫不決,毫無章法,時不時還下出幾手明顯的昏招,將大片實地拱手讓人。她眉頭微蹙,眼神飄忽,一副被棋局困擾、力不從心的模樣。
沈瑾晏一邊落子,一邊溫聲講解著棋理,態(tài)度耐心溫和,目光卻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著楚卿玥的每一個細(xì)微表情和動作。他心中疑慮稍減:看來殿下確實只是精神稍好,棋力依舊…不堪入目。昨夜窗戶之事,或許真是意外?
然而,隨著棋局進(jìn)行到中盤,沈瑾晏溫潤的眼底,卻漸漸浮起一絲極淡的疑惑。
他發(fā)現(xiàn),這位看似毫無章法的三殿下,雖然下得“很臭”,但奇怪的是,她丟掉的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邊角,而棋盤中腹幾處隱隱形成厚勢的關(guān)鍵點,卻總能被她“歪打正著”地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廢棋隱隱護(hù)?。‰m然護(hù)得笨拙,甚至有些可笑,像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這種“巧合”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似乎有點多了?
難道…是錯覺?沈瑾晏落下一子,吃掉楚卿玥一片明顯送死的白子,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低垂的眼睫。少女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臉色依舊蒼白,專注地盯著棋盤,嘴唇微微抿著,一副認(rèn)真思考卻不得其法的苦惱樣子。
就在這時,楚卿玥像是被逼急了,拈起一顆白子,看也不看,“啪”地一聲,按在了棋盤上一個完全無關(guān)緊要、甚至靠近黑棋厚勢的地方!
“呀!”她輕呼一聲,像是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下錯了地方,懊惱地咬了咬唇,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沈瑾晏,“沈…沈正君…本殿…本殿好像下錯了…能…能悔一步嗎?” 那眼神,無辜又可憐。
沈瑾晏看著那顆落在死地上的白子,又看看楚卿玥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中那點剛升起的疑惑瞬間被打散,只剩下好笑和無奈。果然是…想多了。殿下還是那個殿下。
“無妨,殿下請?!彼麥睾偷匦α诵?,做了個請的手勢,看著楚卿玥如蒙大赦般趕緊把棋子拿回去,然后對著棋盤又陷入了長久的“苦思”。
棋局最終毫無懸念,楚卿玥“大敗虧輸”。她有些沮喪地攪亂了棋子:“本殿…果然不是下棋的料…讓沈正君見笑了…”
“殿下初愈,心思不在棋上也是常理?!鄙蜩虦匮园参?,收拾著棋子,“殿下只需安心靜養(yǎng),棋藝日后慢慢精進(jìn)便是?!?他今日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確認(rèn)了楚卿玥的“病情好轉(zhuǎn)”有限,精神狀態(tài)依舊不佳,昨夜之事大概率是意外(或已處理干凈)。沈家的觀望策略,暫時不需要改變。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沈瑾晏便起身告辭。臨走前,他目光溫和地掃過殿內(nèi),狀似無意地對紅袖叮囑道:“好生伺候殿下,煎藥之事務(wù)必親力親為,莫要再出紕漏?!?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
紅袖心中一凜,連忙應(yīng)下:“是,奴婢謹(jǐn)記正君教誨?!?/p>
沈瑾晏離開后,楚卿玥臉上的沮喪和懊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沉靜。她看著被攪亂的棋盤,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沈瑾晏…心思果然縝密。剛才那幾手看似無意的“護(hù)勢”,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綻。如果他深究,說明他對自己的關(guān)注度極高,甚至可能起了疑心。而他最終選擇了忽略,用“巧合”解釋,并暗示紅袖小心煎藥(可能聽到了風(fēng)聲),說明沈家目前的態(tài)度依舊是謹(jǐn)慎的觀望,但底線是確保她這個聯(lián)姻對象活著,至少在沈家下注前不能死。
“靈靈壹,監(jiān)控青黛,她何時行動?”
“目標(biāo)青黛已于一刻鐘前,借口去浣衣局取衣物,離開棲梧殿。預(yù)計目標(biāo)地點:御花園西北角假山群。疑似交接點。”
“很好?!背浍h起身,走到書案前。紅袖早已機靈地鋪好了紙,磨好了墨。楚卿玥拿起筆,回憶著蕭璟逸清雋的字跡,手腕懸空,略一停頓,然后落筆如飛。很快,一份與蕭璟逸筆跡有七分相似、但藥材和劑量已被修改過的“清心驅(qū)邪湯”藥方躍然紙上。她故意在“赤芍”和“丹皮”的劑量處留下一點墨漬暈染的痕跡,顯得像是匆忙寫就。
“紅袖,”她將這份偽造的藥方遞給紅袖,“把這份‘藥方’,‘不小心’掉在青黛回來必經(jīng)的廊下轉(zhuǎn)角處。記住,要讓她‘恰好’撿到?!?/p>
紅袖看著藥方上那熟悉的藥材名(雖然劑量變了),又想起殿下之前的吩咐,終于恍然大悟!她眼睛一亮,用力點頭:“殿下放心!奴婢明白!” 她接過藥方,腳步輕快地出去了。
楚卿玥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眼神幽深。餌已撒下,就看魚兒什么時候上鉤了。楚明瑤,蘇鈺博…希望這份“大禮”,你們會喜歡。
而在棲梧殿外一處不起眼的宮墻陰影下,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磐石般佇立。墨錚冰冷的目光穿透夜色,牢牢鎖定著通往御花園的那條小徑。殿下說了,暫時不要動青黛。但他要確保,這條毒蛇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影衛(wèi)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