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墻壁硌著后背,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著喉嚨深處火辣辣的灼痛。龍馬背靠著小巷深處潮濕陰冷的磚墻,帽檐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整張臉。他劇烈地喘息著,試圖平復(fù)狂奔帶來的心跳如鼓和胸腔里翻涌的、混雜著羞憤、煩躁與深深無力的濁氣。
巷外隱約傳來那幾個男人混亂的呼喊和爭執(zhí)聲,像一群惱人的蜜蜂嗡嗡作響,卻又被狹窄的巷道扭曲、削弱,顯得遙遠(yuǎn)而不真實。龍雅焦躁的“小不點!”、桃城擔(dān)憂的“越前!”、跡部那華麗冰冷的“小貓!”,還有真田壓抑著怒火的“站住!”……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勒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吵死了……”龍馬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沙啞的低語。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感冒帶來的虛弱感在經(jīng)歷了球場對決、乾汁驚嚇、漢堡之爭和街頭追逐后,終于沖垮了最后的堤防。喉嚨的疼痛愈發(fā)尖銳,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腦袋昏沉得厲害,眼前的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晃動的虛影,巷口透進(jìn)來的那點昏黃路燈的光暈在視野里扭曲、擴散。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眩暈感,扶著墻壁想站穩(wěn),腳下卻猛地一軟!
世界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冰冷的墻壁、潮濕的地面、遠(yuǎn)處模糊的爭吵聲……所有的一切都飛速遠(yuǎn)離、旋轉(zhuǎn)、最終被一片沉重的黑暗徹底吞噬。
……
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在冰冷和黑暗中緩慢上浮。
首先恢復(fù)的是嗅覺。
一股極其清雅、悠遠(yuǎn)、帶著安撫力量的淡淡馨香,絲絲縷縷地縈繞在鼻端。不是不二身上那種清冽的薄荷,也不是龍雅帶來的橘子甜香,更不是跡部昂貴的香水味。這香氣很特別,像是雨后的森林混合了某種曬干的藥草,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如同月光般清冷的甜意,奇異地?fù)崞搅四X海中殘留的煩躁和眩暈。
緊接著是觸覺。
身下是柔軟干燥、帶著陽光味道的床單布料。后頸和后背被一只微涼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輕輕托著,力道溫和而恰到好處,支撐著他無力的脖頸。額頭上覆蓋著一塊同樣微涼、濕潤的毛巾,驅(qū)散了之前奔跑帶來的燥熱。
最后是聽覺。
一個如同山澗清泉流淌過玉石、溫潤悅耳、帶著奇異安撫力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
“你醒了?”
龍馬的眼睫顫動了幾下,如同受驚的蝶翼。他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從模糊的色塊逐漸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近在咫尺、俊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顏。
鳶尾藍(lán)色的微卷發(fā)絲柔軟地垂落額前,襯得膚色白皙如玉。那雙如同紫水晶般剔透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微微彎起,帶著溫柔的笑意,清晰地倒映著龍馬有些茫然的臉龐。他的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氣質(zhì)卻如同月光下靜謐盛開的優(yōu)曇,帶著一種悲憫眾生般的圣潔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洞悉一切的疏離。
幸村精市。
立海大網(wǎng)球部的部長,被譽為“神之子”的存在。他怎么會在這里?
龍馬的大腦一片空白,琥珀色的貓眼因為震驚和初醒的迷茫而微微睜大。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半躺在醫(yī)務(wù)室的病床上,身上蓋著潔白的薄被。而幸村精市,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微微傾身,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著他的后頸,另一只手正輕柔地調(diào)整著他額上的濕毛巾。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過分。
“我……”龍馬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只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別急?!毙掖宓穆曇羧缤钌系鹊慕z綢滑過心尖,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安撫魔力。他收回調(diào)整毛巾的手,極其自然地拿起床頭柜上一個盛著溫水的玻璃杯,杯沿還貼心地放著一根吸管?!跋群赛c水?!彼麑⑽茌p輕遞到龍馬唇邊,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
龍馬下意識地含住吸管,溫?zé)岬乃髯虧櫫烁珊源掏吹暮韲担瑤硪魂嚩虝旱氖孢m。他一邊小口啜飲,一邊用余光迅速打量四周。確實是青學(xué)的醫(yī)務(wù)室,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幸村身上那股奇異的馨香。窗外天色已暗,只有醫(yī)務(wù)室柔和的燈光亮著。
“你在學(xué)校后巷暈倒了。”幸村仿佛看穿了龍馬的疑惑,紫水晶般的眼眸帶著溫和的笑意,輕聲解釋,“我正好路過,看到你倒在地上。”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只是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絲毫沒有提及當(dāng)時巷口外那混亂的修羅場?!靶at(yī)老師已經(jīng)檢查過了,是低血糖加上感冒引起的短暫暈厥,休息一下就好。”
暈倒……被幸村精市看到……還被他帶到了醫(yī)務(wù)室……
一股強烈的窘迫感瞬間涌上龍馬的臉頰!他居然在那種狼狽的情況下暈倒,還被最不想被看到的人之一給“撿”到了!他立刻想坐起身,拉開這過于親密的距離。
“別動?!毙掖迥侵煌兄箢i的手微微用力,帶著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阻止了他的動作。另一只手則極其自然地伸出,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開龍馬額前汗?jié)竦?、貼在皮膚上的墨綠色發(fā)絲,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指尖不經(jīng)意間擦過龍馬滾燙的額角皮膚,帶來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
“你的體溫還有點高,需要再觀察一會兒?!毙掖宓穆曇艚阱氤?,溫?zé)岬臍庀⑷粲兴茻o地拂過龍馬的耳廓。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深深地看著他,里面流轉(zhuǎn)著溫柔的光澤,仿佛蘊藏著整個星空的秘密?!扒鄬W(xué)的訓(xùn)練……很辛苦吧?還有……”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深意的弧度,“……似乎有些額外的‘煩惱’?”
額外的煩惱?!
龍馬的心猛地一跳!琥珀色的貓眼瞬間警覺地看向幸村!他知道什么?巷口外的事?還是……別的?幸村精市那雙看似溫柔悲憫的眼眸,此刻卻像兩面深不見底的紫水晶鏡子,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隱秘的角落,讓龍馬感到一種無所遁形的壓力!
幸村沒有追問,只是看著龍馬瞬間繃緊的身體和警惕的眼神,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包容。他收回拂開發(fā)絲的手,從自己深藍(lán)色立海大正選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錦囊。
錦囊是用深紫色的綢緞制成,上面用銀色的絲線繡著繁復(fù)而雅致的藤蔓花紋,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錦囊口用一根同色的絲繩系著,散發(fā)出的,正是龍馬醒來時聞到的那股清雅悠遠(yuǎn)、帶著安撫力量的馨香。
“這個,”幸村將錦囊輕輕放在龍馬的掌心。他的指尖微涼,觸碰到龍馬滾燙的掌心時,帶來一種奇異的舒適感?!八徒o你?!?/p>
龍馬低頭看著掌心里那個小小的、溫?zé)岬腻\囊。入手絲滑微涼,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填充著細(xì)密的干花和草藥,那股清雅的香氣更加濃郁地散發(fā)出來,仿佛帶著魔力,絲絲縷縷地滲入皮膚,奇異地安撫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和紊亂的心緒。
“這是……”龍馬有些茫然地抬頭。
“一個安神的小香囊。”幸村的聲音輕柔,如同在講述一個古老的秘密,“里面是我用家鄉(xiāng)特有的幾種寧神草藥和曬干的花瓣調(diào)配的。訓(xùn)練后精神疲憊,或者……”他紫水晶般的眼眸意有所指地掃過龍馬依舊帶著倦意和煩亂的眼眸,“……心緒不寧的時候,把它帶在身邊,聞一聞,或許能讓你感覺平靜一些。”
他微微傾身,靠近龍馬,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如同耳語般的親昵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
“精神力,是網(wǎng)球選手最寶貴的武器,也是最容易被外界干擾的領(lǐng)域。越前君……”幸村的目光如同最溫柔的月光,卻又帶著洞穿靈魂的銳利,深深看進(jìn)龍馬琥珀色的眼底,“……要好好守護(hù)它。別讓那些‘嘈雜的聲音’,擾亂了你的心湖?!?/p>
嘈雜的聲音……
龍馬握著那個溫潤微涼的香囊,感受著那奇異的、仿佛能滌蕩心靈的馨香,再對上幸村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蘊含著無盡智慧和悲憫的紫水晶眼眸,心頭巨震!他指的是什么?是球場外的喧鬧?還是……那些糾纏不休的“額外煩惱”?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在龍馬胸腔里翻涌。是感激?是警惕?是被看穿的不安?還是……一絲被這種強大而溫柔的精神力所吸引的悸動?
就在這時——
砰!
醫(yī)務(wù)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小不點!”
龍雅高大的身影如同旋風(fēng)般沖了進(jìn)來,琥珀色的眼眸里滿是焦急和擔(dān)憂,額角還掛著汗珠,顯然是一路狂奔尋來!他一眼就看到病床上半躺著的龍馬,以及……坐在床邊、距離近得幾乎將龍馬籠罩在自己氣息中的幸村精市!
龍雅的動作瞬間僵?。∷樕系慕辜彼查g被一種極其強烈的、如同領(lǐng)地受到侵犯般的警惕和敵意取代!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幸村放在龍馬掌心的手和那個精致的紫色香囊!
“立海大的……幸村精市?”龍雅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危險的意味,“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大步上前,試圖靠近病床。
幾乎在同一時間,醫(yī)務(wù)室門口再次出現(xiàn)人影!
不二周助的身影如同春風(fēng)般悄然而至,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意,冰藍(lán)色的眼眸卻在看到病房內(nèi)景象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凝滯了一瞬!他的目光精準(zhǔn)地掠過龍馬掌心的紫色香囊,掠過幸村那放在龍馬掌心的手,最后定格在幸村帶著深意笑容的臉上。
緊接著,跡部景吾優(yōu)雅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門口,銀灰色的發(fā)絲在燈光下閃耀。他紫灰色的眼眸掃過病房,在看到幸村和龍馬那過于親近的姿態(tài)時,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華麗的嘴角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甚至……真田弦一郎那如同鐵塔般冰冷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了跡部身后!他看到病房內(nèi)的幸村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隨即,目光落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握著香囊的龍馬身上,眉頭緊鎖,周身的寒氣似乎更重了些。
小小的醫(yī)務(wù)室,瞬間被幾道強大而充滿壓迫感的氣場所充斥!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zhì)!
幸村精市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這驟然升級的緊張氣氛和門外幾道灼熱的目光。他緩緩收回放在龍馬掌心的手,動作優(yōu)雅從容。他對著門口臉色各異的幾人,露出一個如同神祇悲憫世人般、完美無瑕的溫柔笑容,紫水晶般的眼眸清澈見底。
“各位,也是來看望越前君的嗎?”幸村的聲音溫和悅耳,如同天籟,“他剛醒,需要靜養(yǎng)?!?他站起身,深藍(lán)色的立海大外套隨著動作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無形中形成一道屏障,將病床上的龍馬護(hù)在身后。他看向龍馬,目光溫柔依舊,帶著一絲告別般的深意:
“香囊收好,越前君。希望它能幫到你?!?說完,他對著龍馬微微頷首,又朝著門口神色各異的眾人禮貌地一笑,姿態(tài)從容地穿過這無形的修羅場,離開了醫(yī)務(wù)室。那股清雅的馨香,隨著他的離去,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余韻。
龍馬緊緊握著掌心里那個溫潤的紫色香囊,感受著那奇異的安撫力量,看著門口那幾個如同雕塑般僵立、眼神復(fù)雜地注視著自己的男人(龍雅、不二、跡部、真田),再回想幸村臨別時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話語……
他猛地將香囊攥緊,用力地、極其用力地壓低了帽檐,將自己徹底藏進(jìn)那片白色的陰影里。喉嚨的灼痛感似乎又回來了,但這一次,似乎還混雜著一種更加復(fù)雜難言的滋味。
“Mada mada dane……”(你們……還差得遠(yuǎn)呢。)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在寂靜得只剩下呼吸聲的醫(yī)務(wù)室里,低低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