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不富裕，我家也不寬余。我爹干回書記，別的不圖，圖在人前耍威風，誰家有個紅白事，他理所當然掌柜吹手一肩挑，用了急就找書記，書記成了地地道道的“族長”，一家之長。

我爹媽還分管我村的計劃生育，還不時抓計生促生產?！耙敫簧偕⒆佣喾N樹”他常這樣講，他每年都帶頭種樹，遇到煩心事他便沉默寡言如同啞巴一樣，帶著隔壁的傻子叫上二愣一道去種樹，傻子最怕我爹，我爹曾自稱是傻子的爹，他說：“兒，必須聽爹的話，爹叫干啥就干啥?！鄙底有乓詾檎?，追著問這問那，傻子有的是蠻力，簡直成了我爹的手中的一桿槍。二愣沒有多大思想，只要不聽話，我爹就說村里決定了要把他攆出去，二愣聽了覺得委屈，甘心當狗一樣使喚。

這三個人組成一個種樹小組，有書記指揮二愣負責挑水，傻子負責挖坑，而書記則坐在地頭抽著煙監(jiān)督和指揮兩人各有把柄在書記手里，不能不賣力。

到了飯時的時候，我爹自然負責生火做飯，他有一套能坐吃山空的本領，如果在河邊他便下河捉螃蟹，甚至是泥鰍，有時也有魚，放在火上烤，適時地撒上點鹽，傻子和二愣饞得像惡狼一般，一掃精光。我爹還會套套兔子，他會看兔，知道附近有沒有兔子，一旦有了新發(fā)現(xiàn)，便興高采烈地宣布：“中午吃兔子，一定好好干，別偷懶！”傻子和二愣便有使不完的勁，生怕對方多干了多吃，他們這時可一點也不愣不傻。

野兔逐年減少都進了傻子和二愣的肚子，他們平時沾不到半點油腥，所以他們巴不得成天跟在書記的腚后邊，二愣喜歡戴墨鏡，傻子覺得二愣戴眼鏡很酷，死纏爛打硬討了一副，這樣，書記身后就多了兩戴墨鏡的青年，如果他們西裝革履，全然就是“黑社會”。

但是，我爹只要不種樹，便不需要二人充氣派，況且，不上坡就沒有肉吃，傻子二愣就沒有興致，跟大半天倆人便開小差，見了賣瓜的，傻子便走上前，買二斤甜瓜，人家叫先給錢，傻子便說：“書記叫買的，還能少你錢？”賣瓜的惹不起，便賒給他倆瓜：“拿去吧，二斤半，記的付賬啊?！鄙底訚M心歡喜搶了甜瓜躲一邊去，找個僻靜的地方，把瓜往衣服上一擦，吃得滿臉都是。賣瓜的沒辦法就找書記要賬，書記起初不信，賣瓜的就領著他去找傻子對質，傻子死活不承認吃過人家的瓜，并發(fā)誓賭咒可以剖開自己的肚子看看，并要搶奪賣瓜的刀，賣瓜的嚇得

面色全無，哪還記得要瓜錢。后來書記就不再找傻子對質了，從兜里掏出幾毛錢來塞給人家，并吩咐瓜販子自己從沒要過什么瓜，可是，瓜販子熬不過傻子，有時便主動地拿上兩個瓜算是付費，傻子也從不嫌棄。

傻子有家卻從不著家，隨便找個地倒頭就睡。二愣卻不，他總會找個柴禾垛像狗一樣打個洞鉆進去，白天晚上都一樣，但是二愣找的柴禾垛就那么幾個，一定要朝陽、避風、夠大。

所以二愣好找，傻子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