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晚的目光即將移開的剎那。
江辰摩挲著杯壁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他像是感應到什么,微微側過頭,目光再次朝林晚的方向投來。
他的視線,精準地捕捉到了那個挺直脊背、胸前帶著明顯水漬、正快步離開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她被水浸濕、微微發(fā)皺的深灰色衣襟上停留了大約一秒。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平靜的冰面下,似乎夾雜著一絲“還是這么冒失”的無語?
他很快轉回頭,重新投入到與老教授的談話中,端起咖啡杯,淺淺地啜了一口。
林晚已經快步走進了通往洗手間的走廊,隔絕了那道短暫卻復雜的目光。她沒有回頭。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帶著一種冰冷的、被徹底看穿的難堪和一種……莫名的不甘。
混蛋江辰!她用力推開洗手間的門,對著鏡子,看著自己蒼白臉上那雙倔強又委屈的眼睛,還有胸前那片醒目的狼狽水漬。
十年了。
她以為自己早已修煉得刀槍不入。
可在他面前,在他那道平靜無波的目光下,她似乎還是那個六歲時被他一句“解出這道題”噎得說不出話、只能靠咬糖葫蘆泄憤的小女孩。
十年追逐,一地雞毛,終究……還是無解嗎?
論壇的最后一場圓桌討論在略顯凝重的氣氛中結束。夕陽的余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給會場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橘色。人群開始松動,學者們互相道別、交換名片,工作人員開始收拾設備。
林晚整理好采訪器材,將錄音筆和速記本塞進背包。胸前的水漬已經干了大半,留下難看的深色印記和褶皺,像一塊無法忽視的恥辱標記。她只想立刻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林記者?!?/p>
一個清冷低沉、帶著獨特磁性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身后響起。那聲音穿過嘈雜的背景音,如同冰珠落入玉盤,清晰地敲在林晚的耳膜上。
林晚的身體瞬間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甚至不需要回頭,就能確認聲音的主人。
她緩緩轉過身。
江辰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他已經穿回了挺括的黑色西裝外套,身形挺拔,肩線平直,在夕陽的逆光中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他手里沒有拿公文包,只隨意地插在西褲口袋里,姿態(tài)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松弛與疏離。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額角那道舊疤在光影下幾乎隱沒。
他看著她,清晰地映出林晚此刻強作鎮(zhèn)定的臉和她胸前那片狼狽的水漬。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甚至連一個稱呼名字的遲疑都沒有。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缺乏溫度的平穩(wěn):
“關于拓撲絕緣體表面態(tài)在強磁場下的輸運行為,你下午在采訪中提到的‘魯棒性邊界模糊’觀點,存在一個基礎性的理解偏差?!?/p>
林晚:“……?”
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她設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憤怒的質問,尷尬的寒暄,或者干脆的視而不見……唯獨沒有想過,十年后的第一句話,會是一本正經的、關于物理概念的糾錯?
下午她確實在專訪一位材料學家時,為了顯得專業(yè),引用了江辰論文里的一個術語,并自作聰明地加了一句延伸解讀……現在看來,班門弄斧,還被正主逮個正著。
巨大的窘迫瞬間燒紅了她的耳根。她張了張嘴,想辯解,想反駁,卻發(fā)現自己在物理大神面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可笑。她只能梗著脖子,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是嗎?愿聞其詳?!?語氣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賭氣和破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