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情緒更加洶涌復(fù)雜,有痛楚,有隱忍,還有一種被誤解的沉郁。
直到林晚的聲音因?yàn)榧雍瓦煅识O?,只剩下壓抑的啜泣聲在小小的空間里回響。他才緩緩地開口。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仿佛承載著千鈞重?fù)?dān):
“那道題,”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她洶涌的淚水,直直地望進(jìn)她的眼底,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六歲那年,你拍在我背上的那張紙,是當(dāng)年全國小學(xué)生奧數(shù)競賽的集訓(xùn)題?!?/p>
林晚的啜泣聲頓住了,愕然地睜大眼睛。小學(xué)生奧數(shù)競賽?她以為……那只是他隨手拿來刁難她的難題……
“我用了三天。” 江辰的聲音很平,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shí),“解出來了。”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極其幽深,像是陷入了久遠(yuǎn)的回憶,“解題過程很復(fù)雜,需要用到當(dāng)時小學(xué)尚未接觸的二元一次方程組和幾何輔助線構(gòu)造。最終的答案,是一個……人名?!?/p>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林晚震驚的臉,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吐出那個名字:
“林晚?!?/p>
林晚徹底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怎么可能?!
“不可能!” 她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你騙人!你那時候明明……”
“我那時候明明說‘解出這道題,再做夢’?” 江辰替她接了下去,嘴角勾起一個極淺、極苦的弧度,帶著一絲自嘲,“是。因?yàn)槟堑李},解出來的答案,指向的是出題人預(yù)設(shè)的、一個虛擬的‘目標(biāo)人物’。那個名字,只是題目邏輯鏈條中的一個符號。它代表的是‘最優(yōu)解’、‘唯一路徑’、‘邏輯終點(diǎn)’?!?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性剖析,“一個六歲的孩子,對著一個抽象的符號說‘答案是你’,然后要求對方兌現(xiàn)‘娶你’的承諾……林晚,你覺得,這合理嗎?”
林晚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荒謬感席卷了她。原來……原來她耿耿于懷十年的拒絕,那句“解出題再做夢”,背后竟然是這樣一個冰冷而殘酷的真相?他解出了題,答案是一個符號化的“林晚”,而他只是基于邏輯和認(rèn)知,認(rèn)為這無法作為她逼婚的依據(jù)?!
“所以……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答案……” 她喃喃道,聲音干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愚弄的悲涼涌上心頭。她以為的答案,竟然只是一個冰冷的邏輯符號?
“不?!?江辰的聲音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穿透力,逼視著她眼中升起的巨大失望和自嘲,“符號是符號。但那個名字,是‘林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fù)某種洶涌的情緒,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沉重:
“從六歲到十六歲,十年。我看著那個符號,看著那個名字,看著那個叫林晚的人,一次次用糖葫蘆、用志愿表、用物理錯題本、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闖進(jìn)我的秩序里,把一切都攪得天翻地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