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那一聲輕微的機括彈開聲,在死寂的攬星閣內(nèi),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激起一圈無聲卻劇烈的漣漪。
沉重的玄冰鎖鏈應(yīng)聲而落,砸在厚軟的雪白絨毯上,發(fā)出沉悶而壓抑的聲響。
深寒的金屬光澤失去了束縛的對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兩條僵死的毒蛇。
手腕和腳踝驟然失去冰冷的桎梏,皮膚上深陷的紅痕和刺骨的寒意卻并未立刻消散。上官硯離蜷縮在錦被間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受驚的幼獸,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她依舊死死地將頭埋在雙臂間,散亂的墨發(fā)鋪滿了后背,整個人縮成更小、更脆弱的一團,肩膀因劇烈的情緒和身體的寒冷而無法控制地劇烈抖動著。
蘇驚瀾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殘留著解開鎖鏈時那冰冷的金屬觸感。他僵立著,面具后的視線落在她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紅痕上,又緩緩移向她劇烈顫抖的、幾乎要縮進骨子里的肩背。
方才幻象中母親絕望染血的眼神,與眼前這具因信仰崩塌而徹底崩潰的、瑟瑟發(fā)抖的身軀,如同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他混亂的心海深處瘋狂撕扯。
恨?對誰?對那個袖口繡著古老霜花印記的兇手?對那個撫養(yǎng)她長大、卻極可能背負著血債的“師父”?
還是……對這殘酷地將他們捆綁在一起、又狠狠撕裂的命運?保護?以什么身份?淬魂樓的樓主?血仇的追索者?
還是……一個剛剛得知自己差點親手扼殺了至親的、荒謬絕倫的哥哥?心淵深處那道被撕開的裂痕,此刻正汩汩地流淌著冰冷的、名為無措的血液。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只有她壓抑的抽噎和窗外愈發(fā)凄厲的風(fēng)雪嗚咽聲。終于,蘇驚瀾僵硬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手。動作間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眼前這只瀕臨崩潰的蝶。
他沒有說話。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而多余,甚至可能成為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后退了一步,兩步。高大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投下長長的、沉默的陰影。
他走到翻倒的紫檀木圓桌旁,俯身,沉默地將沉重的桌子扶正。碎裂的瓷器殘片被他一一撿起,放在桌角,發(fā)出細微的磕碰聲。
這機械的動作,似乎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用以平復(fù)內(nèi)心驚濤駭浪的錨點。做完這一切,他再次站定,背對著床榻,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風(fēng)雪肆虐的、深沉的夜色。面具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繃緊的下頜線條和挺直的、仿佛承載著千鈞重負的背脊,泄露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心緒。
攬星閣內(nèi),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暖爐里的炭火發(fā)出輕微的嗶剝聲,沉水香早已在之前的能量沖擊中消散殆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藥味和一種冰冷的、名為真相的塵埃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那壓抑的抽噎聲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只剩下極其細微的、如同幼貓般的嗚咽。上官硯離緊繃的身體似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微微松懈下來,顫抖的幅度也變小了。
她依舊蜷縮著,埋著頭,仿佛要將自己徹底封閉在那個只有絕望和冰冷的世界里。蘇驚瀾依舊背對著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暖陽玉緊貼胸口,傳來一陣陣平穩(wěn)而溫煦的搏動,那搏動似乎隱隱牽動著不遠處冰魄玉微弱的回應(yīng)。
這源于血脈和雙玉的奇異共鳴,在此刻死寂的空氣中,像一條無形的、溫暖的絲線,無聲地連接著兩個被命運狠狠傷害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