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錢暴雨停歇后的寂靜比喧囂更可怕。楓星文盯著契約上自己的簽名,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申"字血點(diǎn)。血跡未干的墨跡突然扭動起來,像三百條細(xì)小的紅蛇鉆進(jìn)皮膚。他猛地甩手,卻聽見地縫深處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
"判官大人終于想起來了?"紅傘女孩的聲音貼著耳根響起。她不知何時(shí)站在了楓星文背后,旗袍下擺的白骨小腿咔咔作響。傘面傾斜的瞬間,三百面血鏡從地縫中升起,將兩人圍在正中央。
楓星文后退時(shí)撞上鏡面。冰冷的觸感突然變成粘稠的吸力,右手掌心的"申"字與鏡中浮現(xiàn)的鋼筆圖案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劇痛炸開的瞬間,他看見穿西裝的自己將誅筆遞給少年小林——這個畫面在每面鏡子里都有細(xì)微差別:有時(shí)小林虎口的傷疤在流血,有時(shí)是鋼筆尖沾著松煙墨,最可怕的是有面鏡子里,遞筆的西裝楓星文戴著判官獬豸冠。
"這不是真的!"楓星文用力扯動被鏡面吸附的手臂。皮膚撕裂的疼痛中,契約文字突然從心口噴涌而出,在血鏡表面組成密密麻麻的條款。紅傘女孩用傘尖輕點(diǎn)最近那面鏡子,鏡中的小林立刻被鋼筆貫穿咽喉。
"簽名不會說謊。"她白骨森森的腳踝碾過地面血溪,在楓星文面前蹲下。傘骨末端垂落的銅鈴擦過他鎖骨處的血色漩渦,"三百次輪回,每次都是你把誅筆遞到她手里。"
楓星文突然抓住傘柄。金屬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考場廢墟里那支鋼筆:"如果我是判官,為什么要設(shè)這種契約?"掌心傳來灼燒感,傘柄正在變形——正是那支刻著"誅"字的鋼筆。
紅傘女孩的淚痣突然裂開。血珠順著傘骨滑落,在鏡面寫下"摯友相替"四個字:"因?yàn)槟愫蠡诹恕?她的聲音突然變成小林在考場里的哭喊,"每次輪回到最后,你都想替她死。"
三百面血鏡同時(shí)映出西裝楓星文跪地的身影。他胸前插著誅筆,而少年小林抱著渾身是血的紅傘女孩。這個畫面在鏡中不斷重復(fù),直到楓星文看清每個輪回里,自己倒下時(shí)嘴唇翕動的口型都是"重來"。
"現(xiàn)在你明白血漩渦為什么選你了?"紅傘女孩的指甲突然刺入自己右眼下。撕拉一聲,帶著"申"字的面皮被整張揭下,露出底下小林蒼白的臉。她們的面容在血光中交替閃現(xiàn),最后定格成小林嘴角流血的模樣:"我們是你欠下的三百條命。"
楓星文踉蹌著后退,后背撞上正在融化的血鏡。鏡中穿西裝的自己突然轉(zhuǎn)頭,判官獬豸冠下的眼睛沒有瞳孔:"破鏡需見血。"這句話像開關(guān),所有鏡子同時(shí)伸出傘骨狀的血刺。
第一根血刺扎進(jìn)肩膀時(shí),楓星文反而清醒了。他抓住穿透身體的傘骨,任由契約文字順著傷口涌入:"要怎么還?"鮮血滴在鋼筆的"誅"字上,立刻變成松煙墨滲入刻痕。墨跡流過處浮現(xiàn)出嶄新的"酉"字。
紅傘女孩——或者說小林——突然劇烈顫抖。她的旗袍開始褪色,露出底下學(xué)生裝的殘片:"酉時(shí)三刻...第四把傘..."話音未落,整個鏡廊突然傾斜。三百面血鏡相互碰撞,碎片里全是少年小林攻擊紅傘女孩的定格畫面。
楓星文在崩塌的鏡廊中撲向最近的血鏡。指尖碰到鏡面的剎那,誅筆突然自動書寫。他眼睜睜看著筆尖在自己掌心刻下"酉"字,而鏡中少年小林的攻擊動作正好進(jìn)行到鋼筆刺穿紅傘傘面的瞬間。
"原來是這樣..."契約文字突然從傷口倒流回心臟,楓星文在劇痛中看清了真相。每個輪回里所謂的小林弒主,根本是紅傘女孩主動撞上誅筆。血雨劈頭蓋臉澆下來時(shí),他最后聽見的是紅傘女孩消散前的耳語:"申酉戌亥...四把傘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