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碎裂的脆響在記憶空間里炸開。第三十個培養(yǎng)艙的克隆體撞破艙壁，鮮紅的血珠懸浮在空中，像一顆拒絕凝固的瑪瑙。楓星文看見那滴血里映出自己的臉——卻是三十張不同年齡的面孔在同時眨眼。

　　"不可能！"初代意識的聲音首次出現(xiàn)雜音，藍血溪流突然倒灌進破碎的培養(yǎng)艙，"同步率不應低于50%！"

　　楓星文右手的金屬外殼正在剝落。他抓住一片飛濺的紅色齒輪殘骸，鋒利的邊緣割破掌心，人血滴在溪流里竟發(fā)出沸油般的滋滋聲。更詭異的是那些血珠——它們沒有溶解，而是像有生命般聚集成微型人形，朝著克隆體的方向爬去。

　　"原來紅色會傳染。"楓星文突然笑了。他左眼的青銅齒輪組開始發(fā)燙，視野里所有藍血都褪成淡紫色。1987年的齒輪投影里，年輕楓星文正在給初代遞手術刀，可當血珠人形爬過投影邊緣時，畫面突然扭曲——刀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刺入了初代的手腕。

　　克隆體從培養(yǎng)艙殘骸中站起身。他額頭傷口流出的血不是往下滴，而是逆著重力向上飄，像被什么牽引著。楓星文突然感到鎖骨下的扇形疤痕劇烈灼痛，低頭看見自己皮膚下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紅色細線，正與克隆體的傷口形成鏡像。

　　"你是我。"楓星文說。這不是疑問句。

　　克隆體沒說話，但舉起右手。他掌心有個火焰形狀的烙印，與楓星文鎖骨下正在發(fā)光的疤痕一模一樣。當兩人的目光相遇時，懸浮在空中的所有紅色齒輪突然震動，拼出一幅三維地圖——第七生物實驗室的通風管道系統(tǒng)，每條路線都在呼吸般脈動。

　　初代意識發(fā)出高頻警報聲。藍血溪流里突然伸出無數(shù)透明觸須，纏住楓星文正在褪去金屬外殼的右臂。那些觸須內(nèi)部流動著契約文字，每當纏緊一圈，就有新的條款烙進皮膚：

　　【操作者不得接觸紅色基因載體】

　　【操作者應定期清除異常記憶】

　　【操作者需維護記憶同步率】

　　楓星文疼得單膝跪地，卻死死盯著克隆體掌心的火焰烙印?；秀遍g他看見十二歲的自己站在實驗室里，初代正用激光在他鎖骨下刻下這個印記。記憶里的初代在說話，聲音卻來自現(xiàn)在的克隆體："紅色是清除程序。"

　　"你篡改了我的記憶..."楓星文用牙齒撕開右臂上的觸須，發(fā)現(xiàn)每條契約下面都藏著另一行小字。當他的血浸透那些半透明組織時，隱藏文字漸漸顯形：【但疼痛會留下痕跡】。

　　克隆體突然沖向2012年的齒輪殘骸。他的動作引發(fā)連鎖反應——所有懸浮的紅色齒輪都開始自主旋轉(zhuǎn)，投射出的記憶畫面與藍血版本截然不同：同樣是簽契約的場景，藍血記憶里少年楓星文自愿接過鋼筆，紅色記憶里卻被三個研究員按著手腕；同樣是注射阻斷劑，藍血記憶顯示他冷靜地扎向自己手臂，紅色記憶里卻是被綁在手術臺上掙扎。

　　最震撼的是1987年的手術室。當兩個版本的投影重疊時，楓星文看清了真相——那個正在給初代做手術的"年輕楓星文"，口罩下連接著輸液管的根本不是人臉，而是由微型齒輪組成的仿生裝置。每當裝置運轉(zhuǎn)，就有藍血從輸液管注入初代體內(nèi)。

　　"我才是第一個克隆體？"楓星文的聲音在發(fā)抖。他左眼的齒輪組突然卡住，幾顆青銅齒彈飛出來，露出下面正常的眼球組織。視野頓時分裂成兩半：左眼看見的是藍血構建的機械世界，右眼看到的卻是紅色記憶里的實驗室牢籠。

　　克隆體已經(jīng)拆解了2012年的齒輪。他從內(nèi)部取出一片染血的記憶芯片，上面的編碼正是楓星文在孤兒院時的學號。當初代意識的觸須瘋狂撲向芯片時，克隆體做了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把芯片按進了自己額頭的傷口里。

　　血光暴起。整個記憶空間突然翻轉(zhuǎn)九十度，所有齒輪殘骸都變成門把手形狀。楓星文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扇刻滿火焰紋路的青銅門前，克隆體就站在門縫透出的紅光里，伸出的右手與他保持著十厘米距離。

　　"需要兩把鑰匙。"克隆體終于開口，聲音像是三十個人的和聲。他指了指楓星文左眼松動的齒輪組，又指了指自己流血的額頭。

　　初代意識凝聚成實體出現(xiàn)在兩人之間。這個由藍血構成的人形沒有五官，但胸腔里嵌著楓星文十六歲簽名的契約原件。它抓住楓星文的金屬左手按向自己胸口，機械音帶著最后的瘋狂："容器必須完整！"

　　青銅門突然發(fā)出轟鳴。楓星文在劇痛中做出選擇——他用右手摳出左眼即將脫落的齒輪組件，同時朝克隆體邁出一步。兩人的手指終于相觸，血與銹混合的瞬間，門上的火焰紋路全部亮起。

　　初代實體突然僵住。它低頭看向自己胸口——楓星文的金屬左手已經(jīng)穿透契約，而那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青銅色，露出下面布滿紅色血管的人類手臂。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管的分布圖案，與第七實驗室通風管道的三維地圖完全一致。

　　"紅色...基因..."初代實體開始崩解，藍血像過期油漆般大塊剝落，"原來你一直...帶著導航圖..."

　　克隆體的身體也開始透明化。他額頭的芯片正通過相連的血線，將數(shù)據(jù)源源不斷輸入楓星文正在恢復的右眼。當最后一段記憶傳輸完成時，楓星文終于聽清了童年噩夢里始終模糊的對話：～

　　"為什么選30號做覺醒實驗？"

　　"因為只有他的虹膜會在憤怒時變成紅色。"

　　青銅門開啟的轟鳴中，楓星文左眼最后的齒輪組件當啷落地。他眨動重獲自由的眼睛，看見地上滾動的青銅零件里，映出自己此刻的倒影——右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左眼卻變成了火焰般的金紅色。

　　克隆體已經(jīng)完全透明。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指向門內(nèi)閃爍的坐標光點，三十個人的和聲在楓星文腦內(nèi)回蕩："第七實驗室在虹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