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時候遇見這個女孩的呢?
久到像創(chuàng)世之初的第一縷光,久到連時間都懶得記清。
那時他還不是多弗朗明哥,只是一團漂浮在混沌里的意識,像個沒成形的夢。
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白,軟得像棉花,又空得讓人發(fā)慌——直到那個金色的輪廓出現(xiàn)。
她總在他附近晃悠。
不是刻意靠近,更像一種自然的纏繞,像藤蔓繞著老樹,像影子追著光。
輪廓是暖的,泛著淡淡的金,像被陽光曬透的蜂蜜,連周圍的白都染上了點甜意。
他聽不見聲音,自己也發(fā)不出聲響,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她:
她的輪廓會輕輕蹭過來,像小貓用頭頂他的手背;會在他“看”向別處時,微微晃一下,像在撒嬌似的提醒“我在這兒”;甚至有次他“飄”得遠了點,那團金就急急忙忙追上來,邊緣微微發(fā)顫,像怕被丟下的幼崽。
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像寒冬里揣著顆暖爐,明明沒什么道理,卻讓人忍不住依賴。
固執(zhí)的意識體哪懂什么叫依戀,只知道被這樣纏著時,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會被填得滿滿的,連混沌都變得不那么難熬。
可偏生他又帶著股天生的別扭,享受夠了那份暖,就會沒來由地“鬧脾氣”。
“你好煩啊?!?/p>
這念頭剛冒出來,他就“感覺”到她頓住了。
那團金色猛地黯淡下去,像被暴雨打濕的金毛,邊緣耷拉著,連周圍的光都跟著暗了半分。
她好像慌了,輪廓微微縮成一團,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半寸,卻又舍不得退太遠,就那么懸在原地,散發(fā)著濃濃的沮喪
——像被主人訓斥后,蜷在角落舔毛的貓,委屈得連尾巴都蔫了。
他其實有點慌。
剛說出那話就后悔了,想湊近點,想告訴她“不是真的”,可意識體連抬手的動作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金越來越黯淡,連“溫度”都降了幾分。
可下一次,她還是會湊過來,像忘了上次的委屈似的,繼續(xù)用那團暖烘烘的金裹著他。
他后來想,或許從那時起,他就偷偷慶幸著。
慶幸這團甩不掉的金,像條漂亮的小尾巴,無論他怎么刺撓,都固執(zhí)地跟在身后。
仿佛只要她在,這無邊的混沌就不算絕境,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可夢總有醒的時候。
那天,一片溫柔的金光涌進來,比女孩的輪廓更亮,卻帶著母性的暖意。一個金發(fā)女人的聲音在混沌里響起,像浸了蜜的泉水:
“來做我的孩子吧,親愛的?!?/p>
他“看”到女人的笑臉,像向日葵對著太陽,周圍是柔軟的棉絮和淡淡的奶香——那是“家”的味道,是他從未觸碰過的實感。
他動心了,卻在轉(zhuǎn)身時,猛地“拽”住了身后的金。
那團金晃了晃,像知道他要走,輪廓微微發(fā)顫。
“跟我一起走吧?!?/p>
他第一次在意識里清晰地“說”出話,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一起去那個世界。”
她卻輕輕“搖”了搖頭。輪廓邊緣泛起細碎的光,像撒了把金粉,帶著點溫柔的笑意。
“不了呀?!?/p>
他終于“聽”到了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掃過心尖
“我會在那里等你?!?/p>
沒等他再“說”什么,那團金就開始慢慢消散。
像晨霧被陽光蒸融,像花瓣被風吹散,最后只剩下一縷暖烘烘的光,輕輕蹭了蹭他的意識,留下一句清晰的話:
“忘了我吧,好好活。我們會再遇見的,我永遠都在?!?/p>
這句話像一個魔咒,他好像真的忘記了她
直到他到離開瑪麗喬亞的一周內(nèi),他開始一直做這樣一個夢,是美夢還是噩夢,他快分不清了
直到鄰家搬來一個女孩,那個金發(fā)綠眼的布萊斯特
第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呢,他記不清了
只是記得那天陽光繾綣,光斜斜的灑在她的身上
她一個人抱膝蹲在門前,被金色的無憂花簇擁著
他覺得她一定是那個金色的輪廓,他日思夜想的一場金色的夢
可能他緩緩走近她時,卻聽見了,飽含痛苦的呢喃
“為什么我要活著呢?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呢?”
他覺得心被猛的攥住,不能呼吸
竟然做出了完全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決定,輕輕的走近她,安慰她
“為什么要這樣說呢”
“有一個很愛我的人替我去死了”
“有人要害你嗎”
“本來應該死的人是我,他替我去死了,我害死了他”
多弗覺得自己的眉毛已經(jīng)擰在了一起
他第一次聽到這樣沮喪的話,他看著女孩周身散發(fā)著濃濃的死氣,放輕了語氣
“你只是一個受害者,你沒有錯”
女孩頓了頓,抬起頭看他,那雙綠色的眼睛很漂亮,盛著光,盛著希望,滿載著他沒見過的春意
一束光斜斜灑下,她在發(fā)光
眼前的身影漸漸與夢中的輪廓重疊,從此歡喜有了顏色
“謝謝你”
女孩輕聲的呢喃順著風飄進了他的耳畔
“我也只是一個受害者,我原來沒有錯”
“所以,你愛的人既然愿意替你去死,就證明他想要你活著,那,怎么能辜負了他的期望呢?”
“嗯”
女孩微紅的耳尖映入了他的眼
“好好活吧,堂堂正正 ,在光里”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耳尖也紅的可以滴血
或許從這一刻,他就喜歡了這個女孩
在多年以后,或許布萊斯特會躺在多弗的懷里
笑著問他
“其實是我先喜歡你噠,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呋呋呋”他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其實多弗比誰都清楚,是他先喜歡上這個女孩的,在他還是模糊的夢時,他們的命運便糾纏在一起了。
哪有什么偶然。
不過是兩個糾纏了太久的靈魂,終于在光里,完成了那場蓄謀已久的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