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薄紗,輕輕覆在御田城遺址外的林子上空。
空氣里混著松針的清苦和某種野菊的淡香,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樟樹葉,在地上織出晃動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
布萊斯特的金發(fā)在這樣的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澤,發(fā)梢還沾著一片不知何時落在肩頭的葉。
她踩著光斑往前走,腳步有點急,綠色的和服裙擺蹭過矮矮的灌木叢,驚飛了兩只停在葉片上的藍翅小蟲。
“哼,羅出去了你們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她的聲音帶著點沒睡醒的軟糯,卻又故意拔高了些,像只被擾了清夢的小獸,明明沒真的生氣,卻偏要擺出炸毛的模樣。
夏奇跟在后面,手里還提著個裝著點心的紙包,走得小心翼翼:
“夫人,走慢一些,別迷路了呀。”
“夫人”兩個字剛出口,布萊斯特的腳步就頓了頓。她側過身,金發(fā)隨著動作輕輕晃了晃,綠寶石般的眼睛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
佩金在后面偷偷憋笑,目光落在布萊斯特身后——她的腳步其實已經(jīng)歪了,再往前走兩步,就要拐進林子深處那條沒踩出痕跡的小路里。
他想起上次在潛艇里,夏奇因為順口叫了聲“布萊斯特小姐”,被剛進門的船長用眼神警告了半天,后來船長私下找他們,板著臉說了句
“跟著我叫夫人”
他們當時都自動在前面加了個詞——怕不是“船長夫人”。
那會兒布萊斯特還特地拉著羅抱怨:
“他們總叫我夫人,怪怪的?!?/p>
羅當時正低頭給她擦沾了墨漬的手指,聞言抬眼,眼底藏著笑意,語氣卻一本正經(jīng):
“稱呼夫人,證明他們認可你了?!?/p>
布萊斯特愣了愣,綠瞳一下子亮了,像落進了星光:
“哦?這樣嗎!”
她捏著羅的袖子晃了晃,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那……那我就不介意他們叫了!”
佩金至今記得,當時他和夏奇躲在門外,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
他們偷偷探頭看,只見布萊斯特坐在桌邊,金發(fā)垂落在肩頭,陽光從舷窗照進來,給她的發(fā)梢鍍了層金邊,連帶著她捏著杯子的手指,都透著干凈的光澤。
像教堂彩繪玻璃里走出來的神明,純粹得讓人不敢驚擾。
可惡,船長吃的也太好了。
佩金想起當年在香波地群島,這位姑娘在原地轉了半個小時,那會兒她也是這樣,紅著臉強調(diào)自己“方向感超好”,偏偏耳朵尖都透著心虛。
“是是是……夫人方向感超級好?!?/p>
夏奇趕緊順著話頭接,腳步悄悄加快,不動聲色地擋在布萊斯特要拐錯的方向前,把她往正路上引。
佩金在后面偷偷給夏奇豎了個大拇指——還好夏奇反應快,不然要是真讓夫人走岔了路,回頭等船長回來,他們倆又得聽好一陣“訓話”。
其實他們都清楚,布萊斯特的起床氣才是真正的麻煩。
每次她沒睡夠被吵醒,嘴角就會抿成一條直線,眼睛里的綠光都透著冷意,那會兒別說跟她講道理,就算遞杯熱牛奶都得小心翼翼。
更別說,夫人一炸毛,船長的臉色就會跟著沉下來。
倒不是怪他們,而是心疼布萊斯特沒睡好,最后那股低氣壓還是得他們倆默默承受。
佩金偷偷瞥了眼前面的布萊斯特,她正彎腰去夠一朵開在石縫里的小藍花,金發(fā)垂下來擋住了側臉,陽光落在發(fā)間,像給她鍍了層光暈。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潛艇上,布萊斯特喝了點果酒,微醺的時候抱著酒壺坐在窗邊,跟他們說“我們羅是最乖的孩子”,還說了很多船長小時候的丑事。
那會兒他和夏奇對視一眼,都沒敢接話。
誰不知道船長看夫人的眼神,哪里是小孩子看長輩,分明是藏不住的溫柔和在意。
后來貝波還偷偷跟他們嘀咕,說有次看到船長和夫人擠在同一個船艙里睡覺,想上去提醒“男女有別”,結果被船長一個眼刀嚇得尾巴都夾起來了。
佩金當時還笑貝波膽子小,可轉頭就看見夏奇對著天花板嘆氣。
他們這群船員,早就把“船長想拐夫人做真·船長夫人”這件事當成了船上公開的秘密。
每次看到布萊斯特單純地把羅的關心當“晚輩照顧”,他們都忍不住在心里“流淚鼓掌”:
船長加油?。≡倥?,就能把人拐回家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船長有點悲催。明明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卻說不了。
“夫人,前面就快到御田城遺址了?!?/p>
夏奇的聲音拉回了布萊斯特的注意力。
她直起身,手里捏著那朵小藍花,往遠處望了望。
透過樹林的縫隙,能看到御田城遺址的石垣,還有立在石垣旁的幾塊石碑,石碑上似乎刻著字,被晨光描上了一層金邊。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笑聲從前方傳來。布萊斯特的眼睛瞬間亮了,綠瞳里像是映進了整片林子的春光。
她也顧不上再跟夏奇、佩金計較“沒通知羅出門”的事,提起和服裙擺就往前跑,金發(fā)在風里飄起來,像一束流動的陽光。
夏奇和佩金趕緊跟上,剛跑出林子,就看見不遠處的空地上,羅正站在石碑旁,跟路飛說著什么。
布萊斯特幾乎是立刻就沖了過去,從后面一下子撲到羅的背上,手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脖子:
“羅一點也不乖!出去玩也不帶我!”
羅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無奈地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環(huán)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聲音里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只是出來看看地形,馬上就回去了?!?/p>
旁邊的山治本來正靠在樹干上,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打趣道:
“沒想到啊,特拉男也有被人這么制服的一天。”
他的話音剛落,目光就落在了布萊斯特的側臉。那眉眼間的弧度,還有笑起來時嘴角的小梨渦,怎么看都覺得眼熟。
等等,這眉眼……
山治眼神一下子變了。
他想起兩年前失蹤的那個總跟在他身后喊“爸爸”的女孩,想起那個明明悲傷卻佯裝歡樂的叁芙拉沃,明明很痛苦卻還要守著他們這群“不稱職的家人”的小花。
那會兒她也是這樣,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綠寶石,笑起來的時候,連風都變得軟乎乎的。
原來她還活著……
“不對!”
山治往前走了兩步,聲音里帶著點難以置信的驚訝。
他盯著布萊斯特的金發(fā)綠瞳,腦子里飛快地轉著。
他還沒來得及親眼看著自家小花長成亭亭玉立的姑娘,自家的白菜就被拱了?
想到這兒,山治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手帕,緊緊咬在嘴里,眉頭皺著,眼神里滿是幽怨。
他看著布萊斯特從羅背上跳下來,轉身朝著他們跑過去,心里直嘆氣。
布萊斯特可沒注意到山治的心思,她跑向他們,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最后落在山治、娜美、喬巴和布魯克身上。
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快步走過去抱住了娜美(先把桃之助扯了下來),又揉了揉喬巴毛茸茸的頭,最后轉身,一把抱住了山治和布魯克:
“大家,歡迎回家!”
風從御田城遺址的石垣間吹過來,帶著野菊的香氣,拂過布萊斯特的金發(fā)。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綠瞳里映著身邊人的笑容,像盛著一整個春天的暖意。
布魯克笑著揚起帽子,喬巴在她懷里蹭了蹭,娜美伸手幫她拂掉了發(fā)梢的落葉,山治咬著的手帕松了些,眼神里的幽怨?jié)u漸變成了溫柔。
不管怎樣,小花長大了,還能再見到她,還能聽到她說出“歡迎回家”,就已經(jīng)很好了。
歡迎回家,小花。
這一次,我們足夠強大,不會再讓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