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門關上后,顏書瑤終于支撐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她顫抖著摘下那枚訂婚戒指——這只是為了應付家人催婚而買的道具,她根本沒有未婚夫。五年了,程遠依然能輕易擊潰她精心構筑的防線。
回到辦公桌前,書瑤發(fā)現桌上多了一個牛皮紙信封。拆開后,是一張紐約的明信片,背面是中央公園的秋景,字跡熟悉得讓她眼眶發(fā)熱:
"書瑤,今天在公園看到一片很像你的落葉,金黃中帶著一點紅,安靜又倔強。五年了,我依然會在每個街角尋找你的影子?!踢h"
明信片沒有郵戳,顯然是他親自送來的。書瑤翻遍信封,沒有聯(lián)系方式,沒有地址,仿佛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還記得,卻不給她回應的機會。
下班時,天空飄起細雨。書瑤站在公司門口猶豫是否要冒雨離開,忽然看見馬路對面的咖啡館里,程遠獨自坐在窗邊,面前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專注地工作著。雨水模糊了玻璃,他的輪廓變得柔和,就像記憶里那個在圖書館陪她熬夜的少年。
書瑤站在原地,雨水打濕了她的肩膀。她應該過去嗎?五年積攢的驕傲和委屈在胸腔里拉扯。最終,她轉身走向地鐵站,沒有看見程遠抬頭望向她背影時眼中的痛楚。
那天晚上,書瑤翻出珍藏的箱子。里面全是關于程遠的記憶:他給她拍的照片,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票根,還有那本《二十首情詩和一支絕望的歌》。最底下,是一沓未拆的信件——過去五年程遠從紐約寄來的,她始終沒有勇氣打開。
書瑤拿起最上面的一封,郵戳顯示是程遠離開后的第一個月。她深吸一口氣,拆開了信封。
"親愛的書瑤:
今天紐約下雪了,是我見過的第一場雪。我站在時代廣場,雪花落在相機鏡頭上,突然想起你說過想看雪。如果你在這里,我一定會拍下你睫毛沾著雪花的樣子。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但請相信,我和林妍真的什么都沒有。她只是我導師的女兒,負責國際交流項目。我之所以沒告訴你出國的事,是因為申請成功率太低,不想讓你空歡喜一場。
書瑤,我每天都在后悔那天沒追上去解釋清楚。如果時光能倒流..."
信紙上有幾處字跡暈開,像是被淚水打濕。書瑤的視線模糊了,她顫抖著拆開第二封、第三封...每一封都記錄著程遠在異國的生活,和她不在身邊的思念。
最后一封信是三個月前寄出的,字跡比之前潦草許多:
"書瑤:
醫(yī)生說我腦中的腫瘤已經無法手術,大概還有6-12個月時間。我突然很害怕,不是怕死,是怕再也見不到你。我想回國,想親口告訴你當年的真相,想問問你過得好不好。
如果...如果你已經幸福了,我會安靜地離開。但至少讓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
信紙從書瑤手中滑落。腫瘤?6-12個月?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腦海中閃過今天程遠蒼白的臉色和消瘦的面頰。他不是回來解釋誤會,他是來...告別的。
書瑤抓起手機,卻發(fā)現自己根本沒有程遠的新號碼。她翻遍通訊錄,終于找到一個可能知道程遠下落的人——大學時的室友蘇晴。
"程遠?"蘇晴的聲音透著驚訝,"他今天確實聯(lián)系過我,問你的近況。書瑤,他看起來不太好,瘦得嚇人..."
"他在哪?"書瑤打斷她,聲音嘶啞,"蘇晴,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
"他說住在城西的四季酒店,但..."蘇晴猶豫了一下,"書瑤,他今天問我...問你未婚夫的事。我說你根本沒有未婚夫,你這些年一直單身。"
電話掛斷后,書瑤沖出門去。雨已經停了,但夜風刺骨。她攔下一輛出租車,顫抖著報出酒店地址。
酒店前臺禮貌地拒絕提供客人房間號,書瑤幾乎要崩潰。"求求你,"她哽咽著說,"他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我必須見他..."
或許是她的淚水打動了前臺,對方低聲說:"程先生今天下午出去后就沒回來。不過他在我們這里寄存了一個包裹,說是如果有一位顏小姐來找他,就交給她。"
包裹是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本精裝的攝影集,封面上簡單的黑體字寫著《寂靜的歲月——致S》。書瑤翻開第一頁,是她。
照片中的她低頭讀詩,陽光為她的側臉鍍上金邊。往后翻,全是她——她在圖書館打瞌睡的樣子,她在櫻花樹下微笑的樣子,她生氣時皺眉的樣子...每一張都是程遠鏡頭下的她,有些甚至她自己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被拍下的。
最后一頁夾著一張字條:"書瑤,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本影集,說明我們又一次錯過了。這些年我拍了無數照片,但最美的永遠是你。對不起,沒能好好保護我們的愛情。如果有來生..."
字條沒有寫完,像是被突然打斷。書瑤的眼淚打濕了紙頁,她抱著影集蹲在大堂角落,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顏小姐?"前臺小姐猶豫地走過來,"程先生剛才來電話,說如果見到您,告訴您他去醫(yī)院了。他說...您會明白的。"
書瑤的心沉到谷底。醫(yī)院。腫瘤。十二個月。這些詞在她腦海中旋轉,最終拼湊出一個她無法接受的真相。
當書瑤趕到市中心醫(yī)院時,已是深夜。護士站的護士告訴她,程遠確實被送來了,情況不太好,正在ICU觀察。
"他是...什么?。?書瑤聲音顫抖。
護士查看記錄:"惡性腦瘤,晚期。今天下午在街上突然暈倒,被路人送來的。"她同情地看了書瑤一眼,"您是家屬嗎?"
書瑤張了張嘴,卻發(fā)現她不知道該如何定義自己和程遠的關系。前女友?暗戀對象?錯過一生的愛人?
"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最終她這樣說。
ICU的玻璃窗外,書瑤第一次看清了程遠的樣子。他比她記憶中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各種管子連接在他身上,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他閉著眼睛,看起來平靜而脆弱,像是隨時會消失。
醫(yī)生告訴她,程遠的腫瘤已經壓迫到腦干,這次暈倒是因為突發(fā)性腦出血。他們做了緊急處理,但情況不容樂觀。
"他還能...醒過來嗎?"書瑤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很難說。"醫(yī)生委婉地回答,"即使醒來,時間恐怕也..."
書瑤在程遠病床邊坐了一整夜,握著他冰涼的手,講述他們的初遇,他們的約會,他們一起看過的電影和聽過的歌。她告訴他她讀完了所有的信,看完了整本影集,她原諒他了,她一直都愛他...
黎明時分,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醫(yī)護人員沖進來實施搶救,書瑤被請出病房。她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看著里面忙碌的身影,突然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熟悉的筆記本。
當一切恢復平靜,醫(yī)生走出來,搖了搖頭:"很抱歉,我們盡力了。"
書瑤的世界在那一刻靜止。她機械地走進病房,在護士的默許下拿走了那個筆記本。翻開第一頁,是程遠工整的字跡: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有人能把這個交給顏書瑤。這里面是我沒來得及說完的話。"
筆記本里寫滿了給她的信,從確診那天開始,一直到上周。最后一篇的日期是昨天:
"今天終于見到了書瑤。她戴著訂婚戒指,說很幸福。我應該為她高興的,可心卻痛得像被撕碎。或許這就是命運給我的懲罰,讓我在生命的最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失去。
S,我永遠的愛,祝你幸福。即使那幸福里沒有我。"
淚水模糊了書瑤的視線。她俯身在程遠已經冰冷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輕聲說:"傻瓜,我的幸福從來只有你。"
窗外,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書瑤知道,她的世界永遠停在了昨天——那個程遠還活著的,他們最后一次錯過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