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氣息,帶著清淺的藥香和某種安神的木調(diào)熏香,成了楊熾妤對這個新世界最初的認(rèn)知。
身上的傷口不再火燒火燎地疼,變得溫溫的、癢癢的,像是有什么柔和的力量在里面細(xì)細(xì)滋養(yǎng)。
她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被喉嚨里干渴的感覺喚醒,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一個面容慈藹、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用極其溫和的目光看著她,手里端著一碗水。
那是楊皓涵。
他用一種不太熟練但異常小心的姿勢,笨拙又溫柔地喂她喝水。
那雙屬于圣殿聯(lián)盟盟主、掌握無上權(quán)柄的手,此刻為了一個小女孩,顯得有些局促,溫?zé)岬那逅⌒牡鼗^她干裂的唇瓣,楊熾妤只覺得那比所有睡夢里的滋味都要好上百倍。
她貪婪地啜飲著,喉嚨里發(fā)出小獸般滿足的嗚嗚聲,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用力記住這暖意從何而來。
楊皓涵笑了,眉宇間的威嚴(yán)被一種純粹的慈愛所取代。
圣潔的白光籠罩身體的感覺很新奇。那光芒很溫暖,帶著草木雨露般的清新氣息,絲絲縷縷滲入皮肉深處,有種懶洋洋的舒適感在骨頭縫里彌漫開來。
楊熾妤閉著眼,覺得像泡在溫泉水里。治療殿副殿長的手法精妙而輕柔,靈力如同最細(xì)微的雨絲,安撫著殘留的隱痛。
治療過程中,房間門口探進(jìn)來一個小腦袋,金色的頭發(fā)柔軟蓬松,像一頂小小的王冠。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這個小生命無限的好奇和一點點初生的保護(hù)欲。
楊文昭那時還是個半大孩子,他安靜地站在爺爺身后看了一會兒,目光追隨著她臉上細(xì)微的表情變化,又悄悄轉(zhuǎn)身跑了。
很快,他抱著一堆他自認(rèn)為最好的寶貝,一只皮毛柔軟的布玩偶熊、幾塊色彩漂亮的晶石、甚至還有他舍不得吃的甜糕,整整齊齊地碼放在楊熾妤床邊的矮幾上,也不說話,只是抿著嘴笑,眼神像獻(xiàn)寶的小狗一樣明亮又帶著點羞澀的期待。
楊家的宅邸很大,仆從們恭敬有序,訓(xùn)練有素的騎士護(hù)衛(wèi)沉默如磐石。
起初,楊熾妤對這個陌生而井然有序的環(huán)境本能的拘謹(jǐn)。
但楊皓涵毫無保留的慈愛,像一張溫軟而巨大的網(wǎng),迅疾地瓦解了她的疏離。她的哥哥楊文昭,簡直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來給她。
只要她眼神多停留一秒的東西,第二天必然會出現(xiàn)在她手里。她隨口說一句院子里的花好看,隔天她的房間就成了被最新鮮花卉塞爆的溫室。連走路稍快一點,身后都恨不得跟著七八個緊張的女侍。
被毫無底線的驕縱包裹著,像浸泡在最甜膩的蜜糖里,楊熾妤骨子里那點魔族幼崽特有的、帶著微涼棱角的性子,迅速被軟化、被重塑、甚至被放大了。
她舒展了開來,褪去了最初的惶恐與瑟縮,展露出一種被精心呵護(hù)出來的、近乎無瑕的嬌氣。眼神里流轉(zhuǎn)著純真,但也清晰地刻著“你們都該順著我”的印痕。
她學(xué)會了撒嬌,拖著軟軟的調(diào)子喊“爺爺”,大眼睛水汪汪地望過去,楊皓涵那號稱能洞悉一切陰謀詭計的銳利目光,便瞬間融化成了一汪毫無原則的溫水。
她想吃遠(yuǎn)處城門口的酥皮點心,那點心便一日不落地出現(xiàn)在她的下午茶點里;她嫌棄院墻的顏色沉悶,整個院落便被重新粉刷成了她喜歡的、明晃晃得有點扎眼的月白色。
她走路開始喜歡蹦蹦跳跳,有時甚至忘了看路,撞在廊柱上,捂著額頭眼淚要掉不掉,楊文昭就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揉,一邊懊惱地嘀咕著要在廊柱上纏滿最軟的絨布。
在這騎士家族龐大、肅穆得有時甚至帶著點冰冷的宅子里,楊熾妤活成了最鮮活、最肆無忌憚的那抹亮色。
連廊下巡邏的騎士們,走過她的院落時,腳步都會下意識地放得極輕,眼神卻忍不住溫柔地追尋著那跑跳嬉鬧的小小身影。
她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太陽,一點陰霾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