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角落的小圓臺邊,冰涼的金屬折疊椅被溫瀾悄悄換成了一把帶軟墊的靠背椅。陸嶼握著那罐已經(jīng)不那么冰涼的“深海藍藻飲”,微酸微甜的海鹽青檸味在口腔里慢慢化開,如同一次溫和的潮汐沖刷過疲憊的味蕾,也意外地沖淡了他喉嚨深處殘留的鐵銹般的不適感。體內(nèi)那種因寒冷和情緒沖擊導致的僵木,仿佛也隨著這奇異的暖飲緩緩消融。
溫瀾沒有在他身邊停留太久。她像一只忙碌而有序的蜂鳥,快速而安靜地清理了醫(yī)療廢棄物,把散落的物品歸位,又將陸嶼換下的濕透潛水服和毛巾收攏,抱著走向角落一扇連通后方設(shè)備走廊的門。
“我去把潛水服掛進快速烘干機,”她語氣輕快,仿佛只是去倒杯水,“就在隔壁艙,最多十五分鐘就好。你先坐坐,或者……”她目光掃過這個小小的休息區(qū),“這里有些東西,你可以看看?!?/p>
她指了指休息區(qū)靠墻的地方。那里擺放著一個小小的恒溫水族箱,亮著柔和的藍光,和幾排嵌入墻體的置物架。水族箱里沒有珍貴的魚類,只有幾簇隨水流輕輕搖曳的、翠綠色和珊瑚粉色的海藻,以及幾顆緩慢蠕動的、圓潤可愛的海葡萄藻球。小小的氣泡從水底的石塊縫隙里升騰而起,發(fā)出細微悅耳的“咕嘟”聲,像一首天然的安眠曲。置物架上則錯落擺放著一些東西:幾冊介紹深海生物的科普畫冊封面色彩明快,幾枚形態(tài)各異、光澤溫潤的貝殼,還有一座小巧的燈塔模型,燈塔頂部的燈光甚至能模擬出緩慢旋轉(zhuǎn)的柔和光柱。
門輕輕關(guān)上,休息室里只剩下陸嶼、恒溫設(shè)備的低吟、水族箱里細微的水流聲,以及那些泡泡規(guī)律的歌唱。
絕對的寧靜再次籠罩下來。但這種寧靜與之前在風暴中的窒息感和在維修通道里的孤寂感截然不同。它是溫暖的、被接納的,帶著淡淡海鹽和碘伏的味道,空氣暖洋洋地擁抱著他,椅子的軟墊承托著身體里殘余的沉重。
陸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水族箱吸引。那些簡單的海藻和海葡萄,在幽藍的光線下舒展、搖擺,有種質(zhì)樸的安寧。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到置物架前。手指拂過那些畫冊光滑的封面——色彩斑斕的海底熱帶魚,晶瑩剔透的水母傘蓋,憨態(tài)可掬的海獺抱著貝殼……都是充滿生機的圖景。
他的指尖最終停留在那盞小小的燈塔模型上。塑料材質(zhì)的塔身觸感溫涼,燈光緩慢地旋轉(zhuǎn)著,灑下一圈溫暖的光暈。
沒有深??謶值年幱埃瑳]有隨身聽里那如同深淵囈語的聲音,沒有冰冷的墻壁和絕望的拍打……只有水族箱里升騰的泡泡“咕嘟”一聲,又破碎開。這細小的聲響,在這片溫暖的小小天地里,不再被扭曲放大成恐怖的信號,反而像某種安心的節(jié)拍。
他拿起燈塔,放在掌心。旋轉(zhuǎn)的光暈映亮了他指關(guān)節(jié)上那小小的、卡通創(chuàng)可貼邊緣。
就在這時,溫瀾回來了,手里拿著烘干后變得柔軟溫暖的潛水服。她腳步輕盈,沒有立刻打破這份寧靜,只是將潛水服整齊地疊好放在一旁空著的儲物柜隔板上。她敏銳地注意到陸嶼正在看那盞燈塔模型,臉上沒有痛苦或掙扎,只有一種沉靜的、帶著一絲細微新奇的表情。
“這個啊,”溫瀾走到他身邊不遠處的另一張工作臺旁,一邊整理臺面上連接著各種線纜和金屬盒子的儀器,一邊自然而然地說道,“是去年一個海洋科普夏令營的小朋友們做的。他們說,燈塔的光即使在最深的海底風暴里,也能指引方向。”
她手上動作不停,熟練地調(diào)試著一個有著幾個發(fā)光旋鈕的儀器。小小的液晶屏幕上跳動著波紋狀的曲線。
陸嶼的目光從燈塔移到溫瀾手上那些復雜的設(shè)備上。那些冰冷的金屬、閃爍的指示燈,原本在他眼中是精密卻疏離的存在,如同深海那無法理解的無垠。但此刻,看著溫瀾操作它們時那種駕輕就熟、甚至帶著一絲沉浸熱愛的專注模樣,似乎也沾染上了一點人情味。
“這些……是?”他看著那屏幕上變化的曲線,終于開口,聲音不再嘶啞,只是低沉溫和。
“聲學監(jiān)測系統(tǒng)的一部分,”溫瀾抬頭對他笑了笑,沒有絲毫被打擾的不快,反而像找到了一個可以分享的話題點,“主要用來分析海洋環(huán)境噪音和部分海洋哺乳類的聲音特征。海豚的哨聲和喀嗒聲、座頭鯨復雜的歌聲,都能通過這些波形看到模式……”她稍微湊近了屏幕一點,指尖輕輕轉(zhuǎn)動一個旋鈕,屏幕上的波形隨之變得平滑清晰了一些,“就像破譯大海的語言一樣。”
她的語調(diào)帶著科研人員特有的清晰和一種奇異的感染力,指向屏幕上的某個穩(wěn)定區(qū)域:“喏,現(xiàn)在記錄到的基本是海浪涌動的背景聲頻譜?!彼僬{(diào)整了一下,“還有遠洋輪船路過的那種低沉持續(xù)的噪音峰,這頻率有點特別……”她微微皺了眉,隨即又松開,“不過這種頻率對鯨類的影響還在研究。”
她自然地解釋著,沒有深奧的術(shù)語轟炸,只是把觀察到的現(xiàn)象平實地說出來。她甚至隨手按下一個播放鍵,一段經(jīng)過設(shè)備處理、去除了刺耳噪音后顯得尤為平和的低頻涌浪聲和輕微模糊的鳴響從儀器自帶的小揚聲器里流淌出來。
“這是經(jīng)過濾波處理的?!睖貫懷a充道,“海洋館內(nèi)部的回聲場很復雜,需要不斷校準。大海的聲音,其實……”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大多數(shù)時候是很規(guī)律的,也是一種奇妙的溝通媒介?!?/p>
陸嶼的目光落在溫瀾操作著儀器的雙手上,又移回屏幕上那些規(guī)律起伏的、代表著大?!罢Z言”的圖形線條。沒有詭異扭曲的噪音,沒有撕裂耳膜的尖叫,沒有將他拖入無盡黑暗的絕望低語。只有經(jīng)過理性處理的、可以被理解的韻律和頻段。儀器發(fā)出柔和平穩(wěn)的嗡鳴,和恒溫設(shè)備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和水族箱里氣泡的咕嘟聲、遠處被隔絕的風雨聲形成了多層次的、卻并不雜亂的白噪音背景。
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在他心底某個隱秘的角落悄然滋長。不是全然安心,更像是——好奇的微芒。
他向前走近了兩步,站到了溫瀾的身側(cè),視線停留在那些閃爍的指示燈和屏幕上不斷滾動、分析著數(shù)據(jù)的波紋上,第一次,不是為了逃避或恐懼地看待這些儀器。
溫瀾似乎并未因他的靠近而刻意停下或改變節(jié)奏。她調(diào)試完畢,順手從工作臺旁邊一個帶保溫底座的水壺里倒了半杯溫水給自己。那水壺旁邊,放著一小碟剛才陸嶼吃過的同款焦糖海鹽味鈣片狀的東西,旁邊還有一小袋獨立包裝的海苔蘇打餅干。她自己則拿起一塊餅干,“咔嚓”一聲咬下去,自然地嚼著。
她察覺到了陸嶼的目光停留。
“嘗嘗這個?”她把那碟小小的“鈣片點心”推向他,眼神坦率,“后勤孫阿姨自己烤的‘元氣海藻小餅干’,焦糖海鹽口味改良版,放了點海苔碎,很香很脆。補充能量神器。”她語氣里帶著對同事手藝的小小自豪。
陸嶼猶豫了一秒,伸手拿了一片。
指尖的觸感是熟悉的、帶著溫暖體溫的干燥。
餅干的香氣很特別——濃郁的焦糖奶甜里裹挾著海苔的鮮咸微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新的海洋氣息。咬下去的瞬間是酥脆的,隨即是扎實有嚼勁的口感,海苔的顆粒感帶來一點點舌尖的觸動。甜味和咸味恰到好處地平衡在一起,形成一種溫暖而踏實的滿足感。和他之前在更衣室里嘗到的微甜藥片同出一源,但此刻沒有了藥片的心理暗示,只剩下純粹的食物帶來的撫慰。
他慢慢咀嚼著,餅干在口腔中融化的節(jié)奏,似乎也與儀器嗡嗡的低頻、溫瀾操作按鈕的輕響、頭頂模擬陽光的燈光混合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種全新的頻率——一種屬于這個避風港的、安全而富有生機的律動。窗外風暴的咆哮聲,在多重溫暖的感官包裹下,已經(jīng)徹底淪為遙遠的、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音。
在這個由專業(yè)設(shè)備、自制點心、水族微光、溫和人語和實用關(guān)懷構(gòu)成的奇特避風港里,那冰冷刺骨的深淵帶來的回響,第一次被一種更龐大、更規(guī)律、也更溫暖的“聲音”所覆蓋。陸嶼將第二塊小餅干放入口中,視線再次投向那個顯示著大?!耙?guī)律脈動”的小小屏幕,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扣了一下桌沿,感受著那份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久違的溫度。
休息室里,儀器平穩(wěn)的嗡鳴聲、水族箱規(guī)律的“咕嘟”聲、還有外面風雨已經(jīng)明顯減弱的、變得沉悶的拍打聲,交織成一首獨特的白噪音搖籃曲。陸嶼指尖下的書頁散發(fā)著淡淡的油墨味,畫冊里那些明麗的色彩和舒展的生命形態(tài),像一束束微弱卻堅定的光,透過眼睛,悄然滲入他緊繃了太久的神經(jīng)。
書頁翻動,停在了一張?zhí)厥獾牟鍒D上。那是一只寶石藍色的海蛞蝓(Chromodoris Willani),身體如同最純凈的深海琉璃雕琢而成,邊緣鑲嵌著細密的、仿佛黃金細線勾勒的飾邊,柔軟的身體在深藍色的背景中舒展得如同一個優(yōu)雅的舞者。旁邊一小段介紹文字寫著:一種以有毒海綿為食的海洋軟體動物,將毒素轉(zhuǎn)化為自身的華麗防御。
陸嶼的目光在那令人驚嘆的生物上停留了很久,幾乎忘記了呼吸。那純粹的藍,如此明亮,如此……干凈。
“漂亮吧?”溫瀾溫潤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帶著一種仿佛談?wù)撌煜む従拥氖祜?。她已?jīng)整理好設(shè)備,正用手腕上的皮筋束起自己半干的頭發(fā),露出清爽的額頭和頸線。她的視線也落在畫冊上,眼中帶著純粹的對生命之美的欣賞,“‘琉璃舞姬’,我們都這么叫它。它在清潔水域才能活得這么艷麗?!?/p>
陸嶼微微點頭,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冊子里的精靈。他又翻了一頁,這次是成群的透明小蝦在珊瑚叢中輕盈跳躍,被攝影師定格下的瞬間,如同水中的閃亮星辰。
氣氛沉靜而松弛。溫瀾似乎也無意打破這份寧靜的閱讀時光。她走到房間另一側(cè)靠墻的小小操作臺旁——那里有整個休息區(qū)唯一的一個小型咖啡膠囊機。她按了個鈕,機器開始工作,發(fā)出細小但規(guī)律的研磨和加熱聲。
溫瀾背對著陸嶼,動作輕柔地打開那個印著海浪花紋的“深海藍藻飲”空罐,用水沖洗干凈,然后又從旁邊的恒溫柜里取出一個密封的小袋子。袋子鼓鼓囊囊,看不清內(nèi)容。她把袋子放在桌上,接著從墻上掛著的工具架上取下了一個……園藝鏟?一把帶著弧度的、小巧的、明顯是塑料材質(zhì)的迷你園藝鏟。
陸嶼的目光被這略顯突兀的工具吸引了。他放下了畫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興味,看著溫瀾小心翼翼地將那藍色空罐放在桌上,然后,用那把迷你小鏟子,開始……從那個密封袋子里挖出深褐色的、顆粒分明的土壤。
她神情專注,動作仔細得像在進行某種精密實驗。一點一點,用小鏟子將咖啡色的土壤填進洗干凈的藍色飲料罐里,然后在頂部輕輕壓實。
這奇異的景象讓陸嶼忍不住站起身,走近了幾步。咖啡膠囊機的滴答聲和水流聲正好結(jié)束,一股濃郁溫暖的咖啡焦香彌漫開來,驅(qū)散了最后一點碘伏的清冽。
溫瀾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走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工程”里。填好土后,她從小桌側(cè)面一個抽屜里取出另一包東西——這次是一小包混合的多肉植物種子。
“這是…做什么?”陸嶼忍不住出聲問。此刻的他,心里只有對這個新奇行為的好奇,那片籠罩著他的陰霾似乎被眼前這專注而平實的一幕暫時推開了。
溫瀾這才抬起頭,臉上帶著點被撞破“小愛好”的羞赧笑意。她拿起一粒小得像沙礫的多肉種子,輕輕按進表層的泥土中。“廢物利用,順便給休息室添點綠色生機?!彼忉?,聲音輕松隨意,“這種小罐子剛好用來做多肉微景觀,底下扎幾個孔就能排水。這些種子發(fā)芽快,長得慢,不占地方。”她又用指尖撒上一點點細沙作為裝飾,“后勤區(qū)的張師傅是綠植高手,他分我的種子和這營養(yǎng)土,還有這迷你鏟……”她揮了揮那把塑料小鏟子,語氣帶著一種可愛的實用主義,“正好用來處理這些小玩意兒?!?/p>
她說著,又從恒溫柜里拿出另外幾個同樣被清洗干凈的飲料空罐——粉色的、淺藍的,都已經(jīng)被種上了不同的多肉種子或微小植物,整齊地排列在窗邊一條狹窄的置物帶上。透過玻璃,能看到窗外依然是鉛灰色的天空和翻滾的海浪,但這些色彩各異的小小罐子里,卻孕育著一個個肉眼難辨、卻真實存在的微小生命,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這個海藻飲的罐子顏色最漂亮,”溫瀾指著陸嶼剛剛喝過的那個藍色罐子,里面的種子已經(jīng)安好家,“藍色代表深海,長出多肉就像……海底升起的小小綠洲?”她為自己的比喻笑了笑,帶著點孩子氣的得意,將罐子也放到窗邊,和其他同伴們排在一起。
咖啡機完成工作的提示音“?!绷艘宦?。溫瀾從下方的柜子里拿出兩個干凈的白色陶瓷杯,濃郁的褐色液體帶著蒸騰的熱氣注入杯中。她把其中一杯推到陸嶼面前:“喝點熱的?潛水區(qū)的福利,阿拉比卡豆,品質(zhì)不錯?!?/p>
咖啡的醇厚香氣包裹著泥土微潤的氣息、海洋藻類的淡香以及窗外減弱的風聲水氣,形成了一種極其復雜的、卻又異常和諧的背景氛圍。它不再是冰冷實驗室里單一的消毒水味,也不是風暴中裹挾著鐵銹的潮濕絕望,而是一種生活的、混雜卻溫暖的煙火氣。
陸嶼接過溫熱的咖啡杯。杯壁傳來的熱度驅(qū)散了指尖殘留的最后一點涼意。他沒有立刻喝,而是捧著它,目光再次投向窗邊那一排靜靜待放的小小“綠洲”。那一點被泥土覆蓋的藍,如同一個沉在海底的微小承諾,等待著破開黑暗,向上生長。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濃郁醇厚的咖啡香仿佛帶著某種鎮(zhèn)定的力量,順著鼻腔流淌至四肢百骸。
他低頭,啜飲了一小口咖啡。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苦澀中帶著清晰的果酸和微弱的焦糖甜感,帶著一種喚醒感官的活力。溫瀾也捧著另一杯,靠在操作臺邊緣,小口抿著咖啡,目光柔和地看著窗外風雨后變得相對平靜的灰色海面,還有那一排寄托著微小生機希望的彩色小罐。
沒有多余的言語。杯子里咖啡的熱氣裊裊上升,在頭頂溫暖的燈光下氤氳出小小的霧圈??Х葯C散熱風扇的低鳴,恒溫設(shè)備穩(wěn)定的嗡嗡聲,水族箱里那些小氣泡永不疲倦的“咕嘟”聲,還有窗外海浪由狂躁轉(zhuǎn)為規(guī)律的陣陣低吟——這一切構(gòu)成了一個堅實的、觸手可及的現(xiàn)實世界的聲音場域。這個現(xiàn)實世界里有泥土,有種子,有咖啡的焦香,有專注的小手工,有生命萌發(fā)的可能,還有一個沉默但可靠、遞給你一杯熱咖啡的同伴。
陸嶼捧著杯子的手,溫暖而穩(wěn)定。之前那種撕裂靈魂般的驚悸和寒冷帶來的僵硬,被這杯滾燙的、充滿了生活滋味的咖啡,以及眼前這片執(zhí)著于在“深海”里培育“綠洲”的微縮希望,一點一點地融化和置換。
窗邊的藍色小罐子在柔和的光線下,反射著內(nèi)斂的光芒。那里面埋藏的種子,靜待著屬于它的日出。窗外的風暴雖然還在持續(xù),卻已經(jīng)失去了力量。陸嶼又喝了一口咖啡,這苦澀中的回甘,像這個小小的避風港一樣,踏實而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