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更漏三響，倪凜月腹痛如絞蜷在錦衾里。

太醫(yī)署熏爐撥開殘香，灰白余燼中幾粒深褐結(jié)塊觸目驚心——那是被麝香浸潤的安息香脂！椒房殿管事嬤嬤捧出賬本冷笑：“長春宮前日才領(lǐng)過安息香?！?/p>

“淑妃娘娘何至于此？”倪凜月咬破錦帕嘶吼。

胡檀慈撫著新得的赤金螭紋項圈，指尖摩挲項圈接扣處的細(xì)痕，正是除夕夜被蘇韞箐毒簪劃傷處，悠悠道：“福禍自招罷了?！?/p>

晨謁未至，胡檀慈的嘲諷已插翅飛遍六宮。

她撫著蘇韞箐孕腹賞賜的蜀錦，錦上榴開百子紋的嬰孩笑臉正迎著光。

“沈氏向來愛裝冰清玉潔，如今露了蝎子尾巴倒活該?！苯鸺簟斑青辍苯g下半尺紅錦：“只是可惜這牡丹錦——原想賞她制鞋，如今只能填灶膛了?！?

侍婢捧灰燼過長春宮門時，風(fēng)卷殘屑撲上沈泠玉窗欞。她忽以銀簪撥弄灰燼，焦黑錦灰中竟裹著幾縷金絲！正是胡檀慈前日訓(xùn)斥倪凜月時，被其扯壞的裙裾線頭。

夏初的榴火灼紅了宮墻，沈泠玉的降位詔書卻似冰雨傾盆——婕妤位分、禁足長春宮，宮門落鑰的銅鎖聲如鍘刀斬落。

翊坤宮階前，新晉的吟婕妤倪凜月裙擺上銀線繡的纏枝蓮紋在日頭下刺出冷光。

淑妃沈泠玉貶為婕妤且禁足一月。為表撫慰，容華倪凜月晉為婕妤，賜號吟。

長春宮的銅鎖銹跡斑駁，如同沈泠玉腕上褪色的絞絲銀鐲。

侍女采荷捧著禁足食盒戰(zhàn)戰(zhàn)兢兢：“娘娘，是御膳房送的清粥……”

話音未落，食盒被猛摜在地！冷粥潑灑處，幾星油亮的黑色鼠糞在青磚上格外刺眼。

沈泠玉卻突然靜了。她蹲身捻起顆鼠糞輕嗅——那腐臭里竟裹著一絲奇異的白梅冷香。

正是佘岫璃上月邀寵時，特調(diào)的“雪魄香”！

“吱呀——”

偏殿木柜轟然倒塌。沈泠玉掀開朽木，鼠窩里赫然混著半袋安息香餅，香料已被啃噬大半。她扯碎香囊倒出殘渣，灰白粉末里倏然滾出粒鎏金珠——那是佘岫璃跳脫手鐲的玉托！

煙靄朦朧籠住西苑水榭。佘岫璃斜倚湘妃榻，薄紗寢衣下抹胸的金線牡丹浸著水汽，隨呼吸起伏如活物。

帝王指腹摩挲她頸側(cè)，她倏然縮頸嬌笑：“癢……”云鬢散落間，一痕紫紅淤傷橫陳鎖骨。

正是倪凜月白日撕扯留下的指痕。

“倪氏跋扈，委屈你了?！饼埣y帕拭過傷痕，帝王眼底幽光浮動。

佘岫璃淚盈于睫：“臣妾只求伴駕……”

月墜星沉?xí)r，佘岫璃推窗潑凈銅盆。

水中倒映她冰冷的笑靨，盆底沉著粒藥丸大小的麝香膠脂——此物需借體熱熔滲，正是昨夜她伏在帝王懷中時，用蔻丹挑進(jìn)熏爐暗格的精華！

宮道榴花碾落成泥時，倪凜月對鏡撫著小腹。太醫(yī)說麝毒已蝕胞宮，此生無望育嗣。

菱花鏡里忽現(xiàn)佘岫璃的笑臉，金簪尖正挑著顆石榴紅瑪瑙——此物浸透麝香三十年，被鑲在沈泠玉降位詔書金匣的鎖扣內(nèi)層！

深更驟雨，禁室中沈泠玉她蘸著雨水在墻面勾畫。左邊佘岫璃的金珠，右接胡檀慈的灰燼金絲，頂端懸著那顆瑪瑙。連線成形，赫然是佘岫璃左腕跳脫的玲瓏八寶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