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這日,楚墨在梅林發(fā)現(xiàn)了異常。
融雪后的泥土格外松軟,那株忍冬旁竟隱約有金光透出。他跪下來徒手挖掘,指尖很快碰到硬物——一個巴掌大的白玉匣子,匣面刻著與他一模一樣的鳳凰紋。
"母親..."楚墨不自覺輕喚,胎記突然灼熱起來。玉匣開啟的瞬間,強烈的金光將他吞沒。
記憶如決堤洪水涌入腦海:
——華服女子被鐵鏈鎖在藥池中,后背鳳凰胎記正被琉璃管抽取能量,她朝暗門外的兩個孩子嘶喊:"跑!永遠別回頭!"
——暴雨如注的夜晚,八歲的楚清被黑衣人拖走,小手指上還纏著與哥哥相連的紅線。
——女子最后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雙生之子,血脈相承。一人歿,一人興..."
金光散去時,楚墨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淚痕。玉匣里靜靜躺著一塊殘缺的鳳凰玉佩和一卷血書。他顫抖著展開已經(jīng)發(fā)黃的絹布:
"吾兒親啟:若見此書,娘親已歿。玉佩可暫封火鳳之力保你平安,但終會反噬。唯有一法可解——以心頭血為引,將血脈渡予真心愛你之人。然施術(shù)者魂魄俱散,永無輪回。慎之慎之。"
絹布末尾畫著繁復的陣法圖,中央是兩枚相扣的鳳凰胎記。
楚墨攥緊玉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次吐出的不是血,而是幾片花瓣狀的淡金色物質(zhì)。他下意識摸向頭發(fā)——原本雪白的發(fā)絲竟然在恢復光澤,指尖觸碰的發(fā)根處已變成柔和的銀白。
"墨兒?"
李承昊的聲音由遠及近。楚墨匆忙將玉匣藏入袖中,用袖子擦去唇邊金粉。太子大步走來,狐疑地打量他沾滿泥土的衣擺:"趙太醫(yī)說你要靜養(yǎng),怎么..."
"看...忍冬抽芽了。"楚墨指向那株嫩綠,嘴角揚起完美的弧度。李承昊伸手摘去他發(fā)間的草葉,突然怔住:"你的頭發(fā)..."
銅鏡前,楚墨望著鏡中恢復銀亮的發(fā)絲,李承昊的手指穿行其間,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但楚墨卻注意到自己瞳孔周圍浮現(xiàn)出極淡的金環(huán)——與母親記憶里被反噬前一模一樣。
"定是好轉(zhuǎn)的征兆。"太子吻他發(fā)頂,"我命人燉了雪蛤..."
楚墨乖順地點頭,在袖中捏緊那枚鳳凰玉佩。冰涼的溫度讓他想起母親被鎖鏈磨破的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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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李承昊被噩夢驚醒,發(fā)現(xiàn)身側(cè)空無一人。
他在書房找到楚墨時,后者正對著燭火看什么東西,聽聞腳步聲慌忙藏起。太子假裝未見,只將外袍披在他肩上:"小心著涼。"
楚墨轉(zhuǎn)身摟住他的腰,臉貼在太子腹部那道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疤痕上:"殿下信輪回么?"
"只信今生。"李承昊撫過他恢復光澤的長發(fā),"怎么突然問這個?"
懷中人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抱住他。燭光下,太子注意到案幾香爐里有未燃盡的紙灰,隱約可見"永世"二字。
三更時分,李承昊假裝睡熟,感覺楚墨輕輕起身。他瞇著眼看去——楚墨正對著銅鏡解開衣袍,后腰的胎記邊緣已經(jīng)完全變黑,像被火焰灼燒過的紙張。更可怕的是,鏡中反射出楚墨從口中取出幾片金色花瓣,小心包進帕子藏入袖中。
太子死死咬住被角才沒發(fā)出聲響。直到楚墨回到榻上,他才將人摟進懷里,感到懷中身軀輕得仿佛一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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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前夕,楚墨在庭院突然失明。
前一刻還在贊嘆新開的芍藥,下一刻眼前就只剩漆黑。他不動聲色地扶住梅樹,假裝被枝頭一朵奇葩吸引:"那株垂枝梅...開得真好..."
"哪有什么垂枝梅?"李承昊疑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楚墨心跳如鼓,憑著嗅覺轉(zhuǎn)向太子所在的方向:"我記錯了...是西府海棠..."他故意踉蹌一下,立刻被堅實的臂膀接住。
"墨兒?"李承昊扳過他肩膀,"你眼睛..."
楚墨迅速聚焦視線,讓目光恰好落在太子衣領的龍紋上:"殿下?lián)Q熏香了?"他湊近輕嗅,掩飾瞳孔的渙散,"是沉水香混了..."
話音未落,一陣劇痛從胎記竄上脊椎。楚墨咬破舌尖才咽下慘叫,卻感到溫熱的液體從耳中流出——肯定是血。他順勢將臉埋進太子肩窩,假裝親昵地蹭去血跡:"突然想吃茉莉糕了..."
李承昊僵硬地抱著他,半晌才道:"...我讓人去做。"
楚墨知道太子起疑了。但比起失明,他更擔心的是今早發(fā)現(xiàn)的另一件事——腹部的疤痕周圍開始長出細小的金色鱗片,與母親記憶里被完全反噬前的癥狀分毫不差。
---也不知李承昊用了什么辦法,楚墨又能看見了,但這又能堅持多久呢?
夜深人靜時,楚墨取出玉匣中的鳳凰玉佩。
按照血書指示,他將玉佩貼在胎記上,立刻感到一股清涼緩解了灼痛。但這治標不治本,要救李承昊的江山,必須有人繼承完整的火鳳血脈...
床榻上,太子睡得不安穩(wěn),眉心緊蹙。楚墨用目光描摹他凌厲的輪廓,想起老皇帝日漸衰敗的健康和朝堂上那些"太子無嗣"的議論。
"愿以永世..."楚墨在宣紙上寫下半句,又含淚燒毀。他俯身輕吻太子滾動的喉結(jié),手指滑進對方衣襟。李承昊在睡夢中本能地回應,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纏/綿/時/刻,楚墨引導太子的手按在自己胎記上,默念血書上的咒訣。金光剛剛流轉(zhuǎn),一股撕裂靈魂的劇痛就席卷全身。他死死咬住李承昊的肩膀才沒慘叫出聲,眼前炸開無數(shù)金星——禁術(shù)失敗了,因為太子潛意識在抵抗!
"墨兒?"李承昊察覺異常撐起身子,"你發(fā)抖得厲害..."
"舊傷...有點疼..."楚墨擠出一個微笑,將臉埋進枕頭掩飾七竅滲出的金粉。胎記處的黑邊又擴大了一圈,像不斷蔓延的死亡陰影。
窗外,一株曇花悄然綻放,又在黎明前迅速凋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