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芭傳媒的首次公演名單公布那天,訓練營的走廊格外安靜。夏悸念站在公告板前,看著自己名字后面的"小分隊C位"字樣,耳邊傳來刻意壓低的議論聲。
"憑什么是她?林妙訓練時長比她多三個月..."
"聽說蘇總監(jiān)親自指定的..."
夏悸念轉(zhuǎn)身,正好對上林妙陰沉的目光。對方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公告板上輕輕一劃,留下幾道幾乎不可見的刮痕。
"恭喜啊。"林妙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可別像上次考核那樣,臨場改節(jié)目。"
夏悸念微笑:"謝謝提醒,我會準備Plan B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妙的手機——上次考核的伴奏問題,她始終沒有點破。
公演前一周的彩排,舞蹈老師調(diào)整了幾個走位。
"夏悸念,這個八拍你從右側(cè)滑跪到中央。"老師比劃著路線,"林妙會在你身后完成旋轉(zhuǎn)動作。"
林妙突然舉手:"老師,我覺得如果我從左側(cè)切入,視覺效果會更炸。"她示范了一個復雜的交叉步,確實更具觀賞性,但需要夏悸念提前0.5秒起跳。
舞蹈老師猶豫片刻:"那就按林妙的方案來。"
夏悸念盯著林妙嘴角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點了點頭。前世在職場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讓她太熟悉這種"善意建議"背后的算計。
正式彩排時,意外果然發(fā)生了。當夏悸念按照調(diào)整后的節(jié)奏起跳時,林妙的旋轉(zhuǎn)比預定快了半拍,手肘"不小心"撞上她的腳踝。夏悸念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落地時右腳踝傳來不自然的扭挫感。
"對不起哦~"林妙夸張地捂住嘴,"你沒事吧?"
夏悸念咬緊后槽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透過舞蹈鏡,她看到蘇芮正和幾個西裝革履的人站在后排觀摩——那是傳說中的日本投資方。
"繼續(xù)。"她深吸一口氣,對音樂老師示意。
音樂重新響起,夏悸念調(diào)整了重心,將原本需要雙腳起跳的動作改為單腳支撐,受傷的右腳只做點綴性的點地。疼痛讓她的表情更加生動,某個瞬間她甚至即興加入了一個踉蹌后穩(wěn)住平衡的動作,仿佛劇情中女主角克服困境的隱喻。
彩排結(jié)束,蘇芮第一個走過來:"腳傷了?"
"嗯。"夏悸念終于允許自己皺起眉頭,"但公演沒問題。"
蘇芮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剛才那段即興,比原編舞更有感染力。"她遞來一張房卡,"晚上8點,華悅酒店1802,帶你去見個人。"
醫(yī)務室里,隊醫(yī)正在給夏悸念包扎。杜小雨舉著手機沖進來:"悸念!你上熱搜了!"
原來有工作人員偷拍了彩排視頻,標題是"新人偶像帶傷完成表演,臨場應變驚艷"。視頻里她忍痛表演的片段被配上勵志音樂,轉(zhuǎn)發(fā)量已經(jīng)破萬。
"看評論!"杜小雨激動地戳屏幕,"他們叫你'小向日葵'!"
夏悸念看著評論區(qū)刷屏的向日葵表情,眼眶發(fā)熱。前世的她從未體驗過這種被陌生人真心喜愛的感覺。
晚上7:50,夏悸念拖著腫痛的腳踝站在華悅酒店電梯里。鏡子里的女孩穿著蘇芮派人送來的藏藍色連衣裙,妝容淡雅,完全不像18歲的訓練生,倒像是已經(jīng)出道多年的藝人。
1802房門虛掩著。她輕輕敲門,聽到蘇芮的聲音:"進來。"
房間里除了蘇芮,還有個戴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在翻看平板電腦。
"婁一鳴導演,"蘇芮介紹,"這是我和你說過的夏悸念。"
夏悸念心跳漏了一拍。婁一鳴,新銳導演,前世憑借《春逝》拿下金雞獎最佳處女作。她記得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原本定的是一位資深演員,卻因檔期問題臨時換人,成就了一個新人。
"聽說你腳受傷了?"婁一鳴抬頭,目光銳利,"能演戲嗎?"
夏悸念沒有立即回答。她注意到茶幾上的劇本封面寫著《春逝》二字,心臟狂跳起來。
"導演需要什么樣的表演?"她反問,"如果是花瓶角色,我現(xiàn)在就可以走。如果是需要把靈魂撕開一道口子的角色,"她指了指自己的腳踝,"這點傷反而能幫助入戲。"
婁一鳴眉毛微微揚起。蘇芮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有意思。"婁一鳴推過劇本,"試試第三場。"
夏悸念翻開劇本,瞬間認出了這場戲——女主角得知母親去世后,在雨夜獨自跳舞的獨角戲。前世的影評人稱之為"全片最摧心的五分鐘"。
她沒有立即開始,而是閉上眼睛回憶前世參加母親葬禮的場景——那種世界崩塌卻要強撐鎮(zhèn)定的撕裂感。當她再次睜眼,房間仿佛變成了靈堂。
沒有雨,沒有音樂,夏悸念只是站在原地,手指輕輕撫過并不存在的鋼琴。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嘴角卻在上揚,仿佛在笑那個再也不會責備自己的人。最后她做了一個旋轉(zhuǎn)動作,受傷的腳踝讓她踉蹌了一下,卻意外增添了角色崩潰邊緣的真實感。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
"明天來試裝。"婁一鳴收起劇本,"蘇芮,合約的事你和制片談。"
回訓練營的車上,蘇芮罕見地主動開口:"知道為什么選你嗎?"
夏悸念搖頭。
"你眼里有故事。"蘇芮看著窗外飛馳的燈火,"不像那些空有漂亮殼子的訓練生。"
夏悸念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這正是她擔心的——專業(yè)人士已經(jīng)看出了她靈魂的異常。
公演當天,夏悸念的腳踝腫得更厲害了?;瘖y間里,杜小雨一邊給她噴止痛噴霧,一邊小聲說:"林妙昨天半夜才回來,我聞到她身上有酒味..."
"噓。"夏悸念示意她噤聲。鏡子里,林妙正和一位西裝男士站在角落,對方的手曖昧地搭在她腰際。夏悸念認出那是絲芭的制片主任。
林妙注意到她的視線,挑釁般地貼近男人耳邊說了什么。男人轉(zhuǎn)頭看過來,目光在夏悸念身上停留了幾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別理他們。"杜小雨憤憤道,"你的'向日葵'們已經(jīng)在臺下就位了!"
確實,當夏悸念作為C位登場時,臺下亮起了一片金黃色的應援燈牌,拼成向日葵的形狀。音樂響起,她完全忘記了腳踝的疼痛,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位。輪到改編后的那個危險走位時,她敏銳地注意到林妙眼中閃過的狠意——
千鈞一發(fā)之際,夏悸念突然改變原定動線,一個漂亮的滑步繞到林妙身后,反而成了襯托對方旋轉(zhuǎn)的背景。這個臨場應變讓舞臺效果更加立體,觀眾席爆發(fā)出驚呼。
演出結(jié)束謝幕時,林妙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而夏悸念被隊友們推到中央,接受最熱烈的掌聲。
第二天,《春逝》劇組正式官宣夏悸念出演女主角。同一天,母親突然出現(xiàn)在訓練營門口。
"媽?您怎么..."
"你班主任打電話,說你這周沒去學校。"母親臉色陰沉,"上戲允許學生這樣曠課?"
夏悸念這才想起自己還是大一新生。重生以來她完全沉浸在訓練和試鏡中,忘了學業(yè)這回事。
"我..."
"帶我去見你老師。"母親打斷她,"現(xiàn)在。"
無奈之下,夏悸念只好帶母親去了上戲。令她意外的是,表演系主任李教授見到母親后,第一句話是:"您女兒是我近五年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
母親愣住了。
"夏同學雖然缺課,但交上來的作業(yè)都是滿分。"李教授翻開筆記本,"特別是上周的《悲劇的力量》,她的表演讓全班落淚。"
離開辦公室,母親一直沉默。直到路過排練廳,里面正在排演《雷雨》,演到四鳳跪地哭訴的段落。
"你小時候,"母親突然開口,"第一次上臺表演,也是這樣。"她指了指里面痛哭的女學生,"明明只是幼兒園的兒童節(jié),你卻哭得那么真,把臺下家長都嚇到了。"
夏悸念不記得這件事。她只記得從小到大,母親對她所有表演夢想的否定。
"后來你爸說..."母親聲音哽咽了一下,"說這孩子太敏感,進演藝圈會受傷。"
夏悸念站住腳步。她從未聽過這個版本的故事。
"媽,《春逝》里有個角色..."她小心翼翼地說,"很像外婆。您愿意...來看看嗎?"
母親沒有回答,但夏悸念看見她偷偷抹了下眼角。
回訓練營的路上,母親突然塞給她一個保溫杯:"紅棗枸杞,補血的。"頓了頓又補充,"你外婆的配方。"
夏悸念擰開杯蓋,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這是前世她流產(chǎn)后,母親連夜熬好送到她病床前的配方。當時她嫌味道太苦,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而現(xiàn)在,她仰頭灌下一大口,任由那苦澀在舌尖蔓延。
"好喝。"她笑著說,眼淚卻掉進了杯子里。
母親嘆了口氣,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腳還疼嗎?"
夏悸念愣住了——她從未告訴母親自己腳踝受傷的事。
"那個視頻..."母親不自在地拿出手機,屏幕上正是她帶傷彩排的熱搜,"你小姨轉(zhuǎn)發(fā)給我的。"
夏悸念突然明白,這一世的不同不僅在于她的選擇,還有母親沉默的關(guān)注。就像窗外的向日葵,總是悄悄追隨著太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