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事件的余波在顧家別墅上空持續(xù)發(fā)酵，其濃郁程度遠超任何人的預(yù)期。
臭豆腐的精粹似乎侵入了顧南潯的靈魂，他患上了嚴重的“氣味 PTSD”。
現(xiàn)在別說聞到類似發(fā)酵、腐敗的氣味，就是看到豆腐、發(fā)酵食品的宣傳畫，甚至聯(lián)想到“保險柜”三個字，顧南潯都會條件反射性地干嘔幾下，臉色煞白。
往日里總是琢磨著怎么作天作地的顧少，此刻像只被踩了尾巴又被拎到高空吊了三天三夜的病貓，蔫了吧唧地蜷在客廳最遠離書房的角落沙發(fā)上。
臉上掛著一副“生無可戀”和“隨時可能吐給你看”的混合表情。
保姆張姨好心端來一盤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顧南潯剛聞見那熟悉的蒸籠熱氣，腦子里瞬間就轉(zhuǎn)換成臭豆腐蒸籠的畫面，立刻捂著嘴發(fā)出“嘔嗚——”的擬聲詞。
“少爺，您多少吃點吧？這陣子都瘦了……”張姨憂心忡忡。
顧南潯虛弱地擺擺手，連開口說話都怕刺激到脆弱的神經(jīng)，只用眼神示意“拿遠點，求你了”。他覺得自己短時間內(nèi)將與一切“人間煙火氣”絕緣，改行喝晨露維生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尤其不敢再靠近書房方圓十米。那個保險柜仿佛變成了張著黑洞洞大口的怪獸。
每一次輕微的電機運轉(zhuǎn)聲都讓他神經(jīng)質(zhì)般彈跳一下，生怕里面再泄漏出什么毀滅世界的氣體。更讓他寢食難安的是——小豬佩奇！
畫技被宋驚鵲公開處刑、社死是小。萬一這事兒傳到他那位威嚴的老爹顧海震耳朵里……顧南潯已經(jīng)不敢想象了。
顧海震不會介意他往保險柜里塞臭豆腐，但他會非常介意兒子用那種蠢笨到家的手法去“玷污”嚴肅的商業(yè)文件。
他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讓這件事變成一顆沉入太平洋最深處的啞彈，永不見天日。
因此，他對最近頻繁往主宅跑的二叔顧振雄也充滿了警惕。
每次看到二叔那仿佛人畜無害、笑瞇瞇地問候：“南潯啊，最近怎么蔫蔫的？年輕人要有活力嘛！”時，顧南潯都感覺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腦子里瘋狂刷屏：“別問！別查！佩奇無罪！臭豆腐有罪！” 他甚至覺得顧振雄那習慣性捋過濃密假發(fā)的動作，都像是在無聲地嘲笑他暴露的智商短板。
生理性的不適加上巨大的心理壓力，顧南潯的眼圈黑得像熊貓，腳步虛浮，整個人飄飄忽忽。
以往每天被他視作酷刑的午睡時間，此刻倒成了他渾渾噩噩的大腦唯一能稍微放松的避難所。他甚至開始提前十分鐘就主動往自己臥室挪。
然而，就在顧南潯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的午后，他的死敵——宋驚鵲，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異常，并將其解讀為“訓練服從性的關(guān)鍵窗口期”。
午后一點五十八分。陽光慵懶。
顧南潯拖著他那仿佛灌了鉛的雙腿，游魂般飄到二樓自己的主臥門口。推開門，他甚至沒力氣欣賞他那堆滿限量版抱枕、號稱“賽博朋克幻想鄉(xiāng)”的大床，只感覺那張床在向他發(fā)出“睡我！快睡我！”的強力召喚。
真好……只要躺下去……
他如同找到歸巢的幼鳥，一頭栽向柔軟的被褥堆里。感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躺平！萬歲！”
就在他的臉頰即將觸及那印著某個機甲女王的絲滑枕面時——
咔噠。
一聲清脆的開關(guān)輕響，在異常安靜的房間里如同驚雷！
顧南潯猛地一激靈！困意瞬間被炸飛了一半！
他僵硬地、如同生銹的機器人般緩緩扭過頭。只見臥室門口，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宋驚鵲，背光而立，身形像一柄筆直的黑色軍刀。她手中，正握著一個巴掌大的、設(shè)計極其簡約甚至有些樸素的銀灰色錄音筆。
錄音筆的尾端，一個小小的紅色待機指示燈，剛剛由閃爍變?yōu)榉€(wěn)定亮起。
這玩意兒顧南潯太熟悉了！它就是宋驚鵲用來宣讀圣旨的神器！
他曾被這東西播放的《顧少健康作息規(guī)范》（附贈宋驚鵲本人毫無感情波動的解說版）強制洗腦過無數(shù)回！
他本能地想彈起來尖叫抗議：“你滾啊！我剛想睡?。 ?/p>
然而，連續(xù)的虛弱和心理重壓讓他此刻的身體反應(yīng)比意識慢了好幾十拍。
他只能瞪大了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徒勞地看著宋驚鵲那只骨節(jié)分明、穩(wěn)定異常的手，緩緩抬起——指尖正優(yōu)雅地懸在錄音筆側(cè)面的一個圓形播放按鈕上方。
那個按鈕，在顧南潯的瞳孔里不斷放大、扭曲，仿佛變成了潘多拉魔盒的開關(guān)，即將釋放出最恐怖的惡魔！
“顧少，”宋驚鵲清冷的聲音響起，如同法官敲下法槌前的最后通牒，“午睡時間，現(xiàn)在開始?！?/p>
“不！我……”顧南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想喊出來。
但宋驚鵲的指尖已經(jīng)精準地、如同芭蕾舞者點地般輕盈而又無比穩(wěn)定地落了下去。
嘟——
輕微的啟動音。
隨即，一個極度失真、卻又帶著某種金屬摩擦感和電子回響效果、冰冷刻板到毫無人性的女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奢華的臥室空間！
那正是經(jīng)過特殊處理、宋驚鵲本人的聲音！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意味！
【……依據(jù)《顧氏集團資產(chǎn)管理條例》第三十七條第四款，及破產(chǎn)法第六章相關(guān)規(guī)定……】
【……現(xiàn)對以下非核心、非流動性、高損耗資產(chǎn)啟動強制清算程序……】
【……清算清單：編號 A01947：星際幻想主題樂園（運營虧損持續(xù)37個月）……】
【……編號 B02811：超跑俱樂部‘疾風之子’（年均養(yǎng)護成本超過會員費收入210%）……】
【……編號 C07365：私人訂制機甲模型工作室‘The Forge’（產(chǎn)能利用率低于15%，單位成本倒掛嚴重）……】
【……編號 D：個人名下，位于南太平洋‘星砂島’的超大型游艇‘海王星號’（年度維護、停泊、船員費用清單如下，詳見附錄7）……】
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針，毫不留情地一根根扎進顧南潯的耳膜，穿透他那因虛弱和恐懼而異常敏感脆弱的神經(jīng)！
顧南潯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被投入了零下百度的冰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疾風之子”？！那是他心愛的跑車俱樂部！
“The Forge”？！那是他砸了無數(shù)心血和零花錢的機甲夢想工作室！
“海王星號”？！那是他十八歲生日從老爹那里軟磨硬泡來的海上宮殿！
這些承載著他巨大快樂、虛榮和歸屬感的名字，此刻被那個冰冷的女聲以“非核心資產(chǎn)”、“虧損”、“倒掛”、“強制清算” 的殘酷前綴和審判般的語調(diào)無情地念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宣判他心愛之物的死刑！每一次停頓都像是執(zhí)行槍決前拉動槍栓的脆響！
那顆一直頑強支撐著，試圖對抗睡意和恐懼的腦袋，徹底軟軟地砸在了枕頭上！
下一秒，極其有節(jié)奏的、細微的鼾聲便像被打通了管道一般，清晰地從顧南潯微張的嘴巴里傳了出來！
“呼……嚕……呼……”
他甚至流下了兩行晶瑩的、帶著巨大委屈和悲傷的口水，黏糊糊地蹭在機甲女王圖案抱枕那光滑的金屬涂層臉頰上。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如同說夢話般嘟囔著：
“…收…全…收購…收購……”
也不知是夢境里在絕地反擊“清算”的災(zāi)難，還是在慣性延續(xù)某種商業(yè)版圖的擴張本能。
整個過程，從按鈕按下到目標鼾聲響起，不過短短十幾秒！
宋驚鵲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站在門口，像一座精準計時的雕像。
護目鏡下的目光掃過床上蜷縮成一團、呼吸綿長的顧南潯，確認目標狀態(tài)已達標：深度睡眠，預(yù)計可持續(xù)至少90分鐘。
很好，她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指，準備關(guān)閉這“哄睡神器”。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錄音筆上的停止鍵的瞬間——
宋驚鵲的動作，極其罕見地停頓了。
護目鏡后的雙眸，瞳孔驟然一縮！如同鎖定目標的鷹隼！
在那段強效“破產(chǎn)清算”音頻的后半段，一種極其微弱的、不自然的、如同信號受到干擾般的“沙沙…滴滴…嗒…嗒…沙…” 的雜音，正在以一種極其隱秘的方式混雜在她原本處理過的、平穩(wěn)冰冷的電子化語音之中！
宋驚鵲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在她完美主義的程序設(shè)定中，音源污染等同于系統(tǒng)故障！她無法容忍自己精心“制作”的音頻中出現(xiàn)任何非計劃內(nèi)的雜音！這嚴重挑戰(zhàn)了她的控制欲！
她原本要去按停止鍵的手指移開，轉(zhuǎn)而按下了復(fù)讀/標記鍵，將音頻倒回大約三十秒前——即她剛才捕捉到異常雜音的起點。
同時，她微微側(cè)頭，將右耳更加精準地貼近了錄音筆的小型揚聲器孔洞。
“沙…滴滴…嗒…滴…沙沙…嗒嗒…”
那雜音再次出現(xiàn)。
是誰？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污染了她專屬的“武器”？
宋驚鵲立刻行動。她沒有驚動任何人動作輕捷如貓般退出顧南潯的臥室，無聲地關(guān)好門。
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腳步不停，直奔別墅內(nèi)那個只有她有權(quán)限進入的頂層保密分析室。那是她的絕對安全港。
進入分析室，消毒氣流拂過。宋驚鵲將手中的錄音筆連接到了主控臺。巨大的全息屏幕亮起，復(fù)雜的波形分析軟件啟動。那段“破產(chǎn)清算”音頻被精確導(dǎo)入。
進度條飛速讀取。幾秒后，一組被解譯出來的文字符號出現(xiàn)在副屏幕上，居然是摩斯密碼！
解碼軟件幾乎是同步地將它們翻譯成了人類可讀的文字：
【目標：云城 / 廢棄 / 6號碼頭 / D區(qū) / 深層倉庫 / 原化工卸貨平臺東側(cè) / 標記：藍色銹蝕鐵錨涂鴉】
一個精確的地點坐標！位于云城已經(jīng)廢棄多年的舊港區(qū)深處！
這個“哄睡神器”音頻，是她在一周前錄制并完成處理的，之后一直保存在這只筆內(nèi)沒有動過。直到今天下午第一次用于鎮(zhèn)壓顧南潯，才播放……這期間，誰有機會接觸這支筆？
排查圈瞬間縮?。?/p>
她腦中飛快閃過幾個極其短暫的場景：
* 三天前，她在頂層分析室工作，錄音筆曾短暫放在主控臺邊。
* 兩天前顧父顧海震臨時到訪，在主廳談話時，她將一些零散物品放在茶幾上……但當時周圍除了顧父、張姨，并無他人特別靠近茶幾。保鏢都在門外。
* 昨天下午…二叔顧振雄來“探望”精神萎靡的顧南潯……當時他帶了幾盒包裝精美的“進口安神助眠”保健品，聊天時狀似無意地靠近沙發(fā)扶手……而那只被她隨手放在扶手上的錄音筆……
顧振雄的動作當時很自然，只是拍了拍顧南潯的肩膀，又俯身試圖將那盒保健品放到茶幾上，過程中他的衣袖似乎輕輕拂過了扶手上錄音筆所在的位置……
物理接觸時間不足零點五秒！動作幅度極?。∪缤L拂過！
一個可怕的假設(shè)瞬間成型：顧振雄是否就在那個擦身而過的瞬間，用了一種她尚未偵測到的、超高速的物理注入手段，將這段摩斯密碼病毒般植入了她的設(shè)備？他衣袖里藏了什么？而且他精準地只選擇植入了一段！還藏匿在音頻的后半部分！
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利用顧南潯午睡、宋驚鵲必然播放此音頻的習慣，向她傳遞信息？警告？還是為了測試她的偵測能力？
就在這時，操作臺的另一個界面突然彈出了緊急狀態(tài)提示！屏幕邊緣亮起警示紅框！
宋驚鵲立刻切換畫面。
那是一張覆蓋顧家大宅及周邊區(qū)域的安保網(wǎng)絡(luò)拓撲圖。其中標注著無數(shù)個閃爍的傳感器節(jié)點。
那個廢棄6號碼頭藏著什么？一個陷阱？一個情報？還是一個他想讓宋驚鵲去發(fā)現(xiàn)的秘密？
宋驚鵲關(guān)閉了所有分析界面。
她轉(zhuǎn)身，無聲地離開分析室。
午后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宋驚鵲行走在光影之中，步伐無聲卻異常堅定。護目鏡后的眼神，銳利如即將出鞘的刀刃，穿透眼前的寧靜，牢牢鎖定了遠方那個被遺忘在舊港區(qū)的、充滿銹蝕與陰謀的坐標點。
摩斯密碼的低語尚未散盡。
午睡的突襲戰(zhàn)，已然演變成了深淵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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