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甚至忘了平日的沉穩(wěn)持重,就那么俯下身,雙手撐在軟榻兩側(cè),將她整個籠罩在自己灼熱的氣息里。
胤禛當真?
胤禛府醫(yī)……確鑿無誤?
李靜言被他那過于熾烈的目光燙得心尖一顫,方才的恐懼與無措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燎了一下,暫時縮回了角落。
她下意識地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對上他殷切的目光,淚水終于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點了點頭,聲音細弱蚊蚋。
李靜言……嗯,府醫(yī)說……兩月有余了。
胤禛好!好!好!
胤禛迭聲應著,每一個“好”字都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砸落。
他猛地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此刻是難以掩飾的激動與某種深刻的慰藉。
胤禛莫怕,靜言。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承諾。
胤禛有爺在。爺護著你,也護著他(她)。
胤禛這是天大的喜事,爺……很高興。
胤禛未曾松開李靜言的手,轉(zhuǎn)而沉聲向外吩咐,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威儀,卻比平日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急切與關(guān)切。
胤禛蘇培盛 傳本王令:李格格院中一應用度再添三成,即刻挑選最穩(wěn)妥、最有經(jīng)驗的嬤嬤和丫鬟過來伺候,一切以格格和腹中孩兒為重。
胤禛再遣人去太醫(yī)院,請最好的婦科圣手李太醫(yī)來為格格請脈安胎,就說本王說的,務必萬無一失。
一連串的命令鏗鏘有力,如同最堅實的屏障,瞬間將李靜言與外界紛擾隔開。
那無形中加諸于李靜言身上的、關(guān)于未來的惶恐壓力,似乎在這番雷厲風行的安排和那依舊被胤禛緊緊攥在手心的溫度中,一點點消融了。
李靜言望著他堅毅的側(cè)臉,感受著手上傳來的不容置疑的暖意和力量,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終于緩緩地、試探性地落了下來。
而此刻,正院之中。
宜修聽著剪秋低聲且詳盡地回稟著胤禛在李靜言院中的一切舉動——他如何急切闖入,如何失態(tài)確認,如何鄭重承諾,如何下達一道道抬舉庇護的命令……
她臉上依舊維持著方才那副真心實意的、雍容大度的福晉姿態(tài),唇邊甚至噙著一抹欣慰的笑意。
然而,只有宜修自己知道,那捻動佛珠的指尖,正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著失血的蒼白。
剪秋稟報完畢,垂首肅立一旁,室內(nèi)陷入一片沉寂。
夕陽的殘光透過菱花窗欞,在宜修精致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也掩去了她眼底深處一絲飛快掠過的、冰冷如淬毒銀針的幽芒。
宜修端起手邊早已涼透的茶盞,指尖感受著那冰涼的瓷壁,輕輕送到唇邊,呷了一口。
苦澀冰冷的茶水滑入喉間,她臉上的笑容卻反而加深了幾分,對著空無一人的花廳,聲音依舊溫婉平和,帶著恰到好處的感嘆:
宜修王爺,是真高興啊……
宜修李妹妹,真是好福氣。
那“好福氣”三個字,落在空曠寂靜的廳堂里,竟隱隱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冬日屋檐下悄然墜落的冰凌。
宜修你說,為什么爺他可以在乎柔則的孩子,可以在乎李靜言的孩子,為什么偏偏我的兒子被棄如敝履呢?
宜修李妹妹這“天大的福氣”……就看看……她和她肚子里的那塊肉,有沒有那個命……能用那些福氣,把孩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養(yǎng)……大吧!
最后幾個字,宜修她說得極輕極慢,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砭人肌骨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