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漸起時(shí)，江湖上開始流傳一則消息：武林盟主段天德將在霜降之日迎娶青龍幫幫主之女柳如煙為平妻。
消息一出，各大門派紛紛準(zhǔn)備賀禮，唯有盟主府內(nèi)一片沉寂。
蕭夜雨站在醉仙樓二樓的窗前，手中捏著一封燙金請柬。
這是他從一個(gè)商賈手中重金購得的，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婚期和地點(diǎn)——十月初八，盟主府正廳。
“客官，您的酒。”
小二端上一壺竹葉青，好奇地瞥了眼他手中的請柬，“喲，盟主大婚的帖子？客官好大的面子?！?/p>
蕭夜雨收起請柬，扔給小二一塊碎銀：“盟主夫人近來可好？”
小二接過銀子，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聽說病了，已經(jīng)半月沒出過內(nèi)院。前幾日‘回春堂’的張大夫去看診，回來說夫人憂思過度，傷了心脈?！?/p>
蕭夜雨的手指猛地收緊，酒杯“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細(xì)縫。
小二嚇了一跳，連忙退下。
窗外，一隊(duì)青龍幫弟子騎馬而過，馬背上馱著大紅綢緞和各式聘禮。
領(lǐng)頭的青年意氣風(fēng)發(fā)，腰間玉佩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那是青龍幫少幫主柳青峰，新娘的兄長?！?/p>
鄰桌一個(gè)江湖客向同伴介紹，“聽說這次聯(lián)姻后，青龍幫就要接管江南三省的漕運(yùn)了?！?/p>
蕭夜雨仰頭飲盡杯中酒，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他丟下酒錢，起身離開。
當(dāng)夜，盟主府西院墻外多了一道黑影。
蕭夜雨輕車熟路地翻過高墻，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直奔秦夢夢的寢居。
與前幾次不同，這次寢居的窗戶緊閉，里面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
蕭夜雨猶豫了一下，輕輕叩了叩窗欞。
沒有回應(yīng)。
他又叩了三下，這次稍重一些。
“誰？”
里面?zhèn)鱽硪粋€(gè)虛弱的女聲。
“是我?！?/p>
蕭夜雨貼著窗縫低聲道。
一陣沉默后，窗戶緩緩打開一條縫。
借著月光，蕭夜雨看到秦夢夢蒼白的臉。
她瘦了許多，眼睛顯得更大，里面盛滿了疲憊和憂傷。
“你怎么來了？”
她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蕭夜雨心中一痛：“聽說你病了。”
秦夢夢搖搖頭：“只是小恙…你不該來的，府里最近守衛(wèi)增加了?！?/p>
“因?yàn)榛槭?？?/p>
秦夢夢的睫毛顫了顫，沒有回答。
蕭夜雨從懷中取出一個(gè)小瓷瓶：“這是‘九轉(zhuǎn)還魂丹’，對你的病有幫助?！?/p>
秦夢夢沒有接：“蕭公子，我們…”
“別叫我蕭公子?！?/p>
蕭夜雨突然打斷她，“叫我夜雨，就像我叫你夢夢一樣?！?/p>
秦夢夢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最終，她接過瓷瓶，輕聲道：“夜雨…謝謝你。但以后別來了，太危險(xiǎn)?！?/p>
蕭夜雨看著她消瘦的臉龐，突然道：“我可以帶你走，就現(xiàn)在?！?/p>
秦夢夢猛地抬頭：“什么？”
“我知道一條密道，可以避開所有守衛(wèi)。”
蕭夜雨急切地說，“我?guī)闳ソ?，去西域，去哪里都好。你不必再忍受這些…”
“不行！”
秦夢夢打斷他，聲音因激動(dòng)而微微發(fā)抖，“我是盟主夫人，我的家族名譽(yù)、我父親的一世英名…我不能…”
“那你就甘心看著他另娶新歡？”
蕭夜雨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甘心在這深院里枯萎至死？”
秦夢夢的眼中涌出淚水：“你不明白…我有我的責(zé)任…”
蕭夜雨還想說什么，遠(yuǎn)處突然傳來腳步聲和燈籠的光亮。
秦夢夢臉色一變，急忙關(guān)上窗戶。
蕭夜雨迅速隱入陰影中。
“夫人，您還沒睡嗎？”
一個(gè)嬤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已經(jīng)睡了，只是起來喝口水?！?/p>
秦夢夢隔著門回答。
“老奴聽到說話聲…”
“你在做夢吧。”
秦夢夢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峻，“退下，我要休息了?！?/p>
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蕭夜雨等了一會(huì)兒，確定安全后，再次靠近窗戶。
窗戶沒有再打開，但他聽到里面?zhèn)鱽韷阂值泥ㄆ暋?/p>
“夢夢…”
他低聲喚道。
啜泣聲停了。
片刻后，秦夢夢的聲音透過窗縫傳來：“走吧，求你了…別再來了…”
蕭夜雨站在那里，心如刀絞。
最終，他低聲道：“我會(huì)等你改變主意。霜降之前，我每晚都會(huì)在城東的破廟等你?！?/p>
沒有回應(yīng)。
蕭夜雨最后看了一眼緊閉的窗戶，轉(zhuǎn)身離去。
接下來的半個(gè)月，蕭夜雨每晚都守在城東破廟，從黃昏到黎明。
但秦夢夢始終沒有出現(xiàn)。
霜降前夜，他坐在破廟的臺(tái)階上，望著盟主府的方向，手中的酒壺已經(jīng)空了。
“看來她不會(huì)來了?！?/p>
一個(gè)清脆的女聲突然從身后傳來。
蕭夜雨猛地回頭，看到一個(gè)身著綠裙的少女站在廟門口。
月光下，她的面容與秦夢夢有三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靈動(dòng)狡黠。
“你是誰？”
蕭夜雨警覺地按住劍柄。
少女輕笑一聲，款款走近：“我叫柔兒，是城主夫人。久聞‘夜雨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夜雨皺眉：“城主夫人？你找我何事？”
柔兒在他身邊坐下，帶來一陣甜膩的香氣：“我知道你在等誰。秦夢夢不會(huì)來的，她那種大家閨秀，寧可困死在金絲籠里，也不敢邁出一步?！?/p>
蕭夜雨冷冷地看著她：“你認(rèn)識(shí)夢夢？”
“何止認(rèn)識(shí)?！?/p>
柔兒紅唇微揚(yáng)，“她是我表姐。不過我們從小就不對付——她總是那個(gè)乖巧懂事的，而我…”
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喜歡冒險(xiǎn)?！?/p>
蕭夜雨沒有接話。
柔兒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xù)說道：“我觀察你好幾天了。堂堂‘夜雨劍’，為了一個(gè)女人如此消沉，真是可惜?！?/p>
“你到底想說什么？”
蕭夜雨不耐煩地問。
柔兒突然湊近，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想說…既然得不到表姐，何不試試我呢？我們長得這么像…”
蕭夜雨猛地站起身：“請自重，夫人。”
柔兒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加?jì)趁模骸笆挻髠b果然正人君子。不過…”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shí)可以來城主府找我。我夫君…常年在外練兵?！?/p>
說完，她留下一個(gè)意味深長的眼神，翩然離去。
蕭夜雨站在原地，心中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
柔兒確實(shí)與秦夢夢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側(cè)臉的輪廓。
但她的眼神、她的舉止，都帶著秦夢夢所沒有的風(fēng)塵氣息。
“荒謬。”
他自言自語道，將空酒壺摔在墻上，碎片四濺。
次日，盟主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蕭夜雨混在賀喜的人群中，看著段天德一身大紅喜服，牽著紅綢另一端的柳如煙拜堂成親。
賓客們推杯換盞，沒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個(gè)沉默的黑衣劍客。
婚禮持續(xù)到深夜。
蕭夜雨避開醉醺醺的賓客，潛入了內(nèi)院。
秦夢夢的寢居依然黑著燈，但窗戶罕見地開著一條縫。
蕭夜雨心中一緊，快步上前。
“夢夢？”
他輕聲呼喚。
沒有回應(yīng)。
蕭夜雨推開窗戶，躍入室內(nèi)。
借著月光，他看到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床榻上沒有睡過的痕跡。
梳妝臺(tái)上的首飾盒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桌上放著一封信，信封上寫著“蕭夜雨親啟”。
蕭夜雨雙手微顫，拆開信封。
信紙上只有寥寥數(shù)語：
「夜雨：
我走了，不是跟你，而是回家鄉(xiāng)。這段孽緣，到此為止吧。
珍重。
夢夢」
信紙上有幾處水漬，像是干涸的淚痕。
蕭夜雨將信緊緊攥在手中，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
他環(huán)顧這個(gè)曾經(jīng)充滿秦夢夢氣息的房間，現(xiàn)在只剩下冰冷的家具和無盡的空虛。
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和說話聲。
蕭夜雨迅速藏身于帷帳之后。
“夫人真的走了？”
一個(gè)小丫鬟的聲音。
“噓，小聲點(diǎn)。今早李嬤嬤發(fā)現(xiàn)夫人留書出走，盟主大人大發(fā)雷霆，已經(jīng)派人去追了?！?/p>
“夫人為什么要走??？”
“誰知道呢…聽說帶走了一支白玉簪和幾件換洗衣物，其他首飾都留下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蕭夜雨從帷帳后走出，目光落在梳妝臺(tái)抽屜里露出的一角絲綢上。
他拉開抽屜，發(fā)現(xiàn)是那支他送給秦夢夢的青玉簪——她并沒有帶走。
蕭夜雨拿起簪子，心中一片冰涼。
她拒絕了他的心意，甚至拒絕了他的信物。
這段感情，終究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離開盟主府時(shí)，天已微明。
蕭夜雨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手中的青玉簪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城主府附近。
“蕭大俠，這么早啊？”
一個(gè)熟悉的女聲從上方傳來。
蕭夜雨抬頭，看到柔兒倚在二樓窗邊，只穿著一件輕薄的紗衣，曲線若隱若現(xiàn)。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危險(xiǎn)的光芒。
“上來喝杯茶吧。”
她邀請道，“我剛好煮了你家鄉(xiāng)的碧螺春。”
蕭夜雨本該拒絕的。
但此刻，他心中的痛苦和空虛需要一個(gè)出口。
而眼前這個(gè)與秦夢夢有幾分相似的女子，似乎成了唯一的慰藉。
他握緊青玉簪，邁步走向城主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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