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太陽沒有如約升起，柳樞醒來發(fā)覺窗外依舊漆黑一片，茫茫然然像是一片虛無。

　　左紋萱似在客廳恭候已久，手上還拿著一封印有迎春花圖案的信封，看到柳樞從臥室走出來，便道：“醒了？我們一起看吧。”

　　左紋萱拆開信封，小心翼翼第拿出信，張開，信上用鉛筆潦草寫著：“春意盎然，愁枝亦濃，”對仗這段文字的下面，有一首摘抄的名詩寫道：“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當左紋萱打開房門，一股清新空氣迎面撲來，門外已不是原本的走廊，是一方新天地，門外是腳下一片草地，雜草叢生。草地周圍綠樹環(huán)繞成蔭，天空湛藍。

　　左紋萱率先踏入門內(nèi)，向柳樞伸出手，暢然笑道：“春天來了。”

　　柳樞看到左紋萱那明媚的笑，一時有些晃神，愣了一會，才握住左紋萱的手，走進了門內(nèi)。

　　走近后，兩人身后的門漸漸隱去，直至完全消失。

　　柳樞習慣性先觀察了周圍的環(huán)境，左紋萱邊走邊環(huán)顧四周。

　　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及近，柳樞和左紋萱動作一滯，柳樞十分警惕，緊盯著聲源處，樹林里一道黑色身影若隱若現(xiàn)，漸漸的，從樹林中走出來了一位頭發(fā)花白駝背的老人。

　　老人上還背竹制背筐，筐內(nèi)有一把小巧的鋤頭以及塞不下的蔬菜萵苣，看到柳樞和左紋萱，便迅速走向前，瞪著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兩人，柳樞的精神緊繃，面色僵硬，老人更是湊近柳樞，以更近的距離打量了一番，如肉食動物查看食物是否可食用一般，老人又嗅了嗅柳樞身上的味道。一旁的左紋萱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老人出其不意突然給柳樞來上一鋤……

　　作完著一系列動作，老人摸著白長胡須思索片刻，刻慢皺紋臉，面色變幻莫測，良久驚喜道：“啊！原來、原來，是你們?。∩下凡缓米?，兩位興許是俺請的專家上山來助俺，不料卻迷了路吧？”

　　柳樞沒反應(yīng)過來，左紋萱卻恭敬應(yīng)和道：“對的，對的，老人家您遇到了什么困難嗎？”

　　老人低下頭，面露難色，道：“有點講不清，把大家聚在一起，俺在講吧，俺盼天盼地，可把你們盼來了?！?/p>

　　柳淡聲問道：“您請了幾位專家？”

　　老人回眸，舉起起蠟黃皮膚松弛的雙手，數(shù)道：“一個、兩個……四個 ，”數(shù)完，他舉起那只手，朝柳樞面前晃了晃，道：“俺請了五位專家。”柳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老人收起了手，把竹筐放在地上，從中拿出小鋤頭，除起了周邊雜草，夕陽西下時，便開辟出了一條小道。老人興高采烈道：“專家記得要跟緊俺?！?/p>

　　柳樞看了眼地上的竹筐，說了句：“我?guī)湍常北愫茏匀槐成狭?。左紋萱見狀，對著老人道：“老人家，您帶路吧?！?/p>

　　老人喜笑顏開，走在了最前面，一面走，一面唱著不知名的山歌“：啷個哩個啷呀，啷個哩個啷，我滴家鄉(xiāng)在那山呀，那山呀，多美咧。”山歌曲調(diào)婉轉(zhuǎn)而高昂，回蕩在山谷間，聽著尤為凄涼。

　　隨著時間推移，老人帶領(lǐng)兩人來到村莊，最后的目的地是一間泥土房，屋頂蓋著茅草，老人推門而入，兩人緊隨其后。

　　屋內(nèi)擺放著一張長方形桌子，長邊有兩把椅子可坐兩人，短邊僅有一張椅子，是主坐的位置。這樣一張桌子，可走六人，但先前老人說過，他只請了四位專家，加上老人的話，一共五個人，多出來多椅子是留給客人的嗎？柳樞感到一絲不解。

　　長邊椅子皆有一人落坐，左紋萱和柳樞分坐到了對方斜對面，左紋萱旁邊是一位穿黑白配色校服的短發(fā)女學生，看起來像是一位初中生。她面色慘白，呆愣地望著多出來的第六個主坐位置。

　　左紋萱用手臂輕輕推搡了下她，女學生頓時驚恐萬分，差點跳起來，左紋萱趕忙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她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和左紋萱正好對視，她依舊滿面惶恐。

　　左紋萱尬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女學生臉上的惶恐之色轉(zhuǎn)為懵逼疑惑，她茫然看著手還比自己小的左紋萱，眼里的擔憂仿佛要溢出來，好像在說，小妹妹，在這里精神錯亂了很正常，我會保護你的。

　　女學生反握住了左紋萱的手，眼神越發(fā)真誠堅定。

　　左紋萱？？？？

　　女學生睜著水汪的大眼，認真道：“我叫艷吉思，我是一名高中生，雖然不太了解這里，但是我們可以做個伴?！?/p>

　　左紋萱正欲回答，坐在艷吉思對面的柳樞干咳幾下，只見老人已經(jīng)坐在了主坐上，正一臉黑線，看向這邊。

　　左紋萱悄悄牽著艷吉思的手拉到了桌子底下。

　　老人見周圍安靜，朗聲道：“明天俺就帶你們?nèi)タ窗车卫щy，今天來你們了，俺還沒有什么準備，你們都是城里人下鄉(xiāng)來，俺怕虧待了你們，你們不給我好辦事。”老人突然劇烈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老痰，繼續(xù)說道：“所以等一下你們就跟俺去村部買你們需要的東西。”

　　老人說完話，站起身來，直接走了出去，桌上的四人也同時站起身來，左紋萱對面的坐著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似乎不善言談，跟著老人去到村部的路上全程不言，她和艷吉思倒是一路聊到底。

　　來到老人口中的“村部”，竟是一棟建筑在小土山上的瓦房，里面隱隱亮著昏黃的燈 。

　　來到內(nèi)部，格外寬廣，一部分高處白墻被煙熏得黃黑，現(xiàn)代式白漆貨架上商品琳爛滿目，排列整齊，收銀臺邊正抽著旱煙的老漢見有客人了，掀起沉重的眼皮，像是打了一個寒磣一般，全身抖擻了一下，接著便啞聲叫道：“歡迎?！?/p>

　　老人指著貨架上來東西，道：“快挑吧，挑完東西俺來付錢。”話畢，他便悠閑地坐到了門口的安樂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左紋萱低頭一看，哎呀，多不好意思啊，不知不覺，竟被艷吉思牽著走了一路，左紋萱明顯能感受得到艷吉思內(nèi)心的緊張和不安，人家手心都冒汗了，這次勉為其難，就換她來牽著艷吉思吧，正欲拉著艷吉思往柳樞所在的位置走，艷吉思卻把拉了過去，左紋萱重心不穩(wěn)，險些跌倒，艷吉思把她拉了過去，低頭湊近左紋萱，低聲道：“紋萱姐，我感覺那個收錢的老爺爺不太正常?！?/p>

　　不太正常？左紋萱望向收銀臺的位置，那老漢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時不時掀起眼皮，查看自己的店鋪，然后又無比放心地打盹。

　　左紋萱先是把面色沉重的艷吉思拉柳樞所在的地方后，問道：“你覺得他哪里不正常，是我太蠢了嗎，我怎么沒看出來？”

　　艷吉思謹慎地看了柳樞一眼，道：“紋萱姐，我們還是到別處去說吧，”艷吉思莫名覺得眼前這位身穿病服的男人也不太正常……

　　左紋萱卻一臉“你放心”的表情，拍了拍艷吉思的手，欣然道：“對了，一路上你問東問西，還沒問我的身份呢?！?/p>

　　“身份？紋萱姐不是辦理人嗎？”艷吉思滿臉疑惑道。

　　左紋萱啞然失笑，這艷吉思太單純了，但學生嘛，一般沒什么壞心眼，情有可原的。

　　一旁的柳樞毫無波瀾的聲音答道：“她是我的協(xié)理，我們都是代理人?！?/p>

　　聞言，艷吉思恍然大悟，難怪紋萱姐懂得這么多呢。

　　柳樞又道：“你的協(xié)理呢，沒跟過來？”

　　艷吉思真誠道：“我沒有協(xié)理。”

　　這回輪到柳樞震驚，不過，貌似左紋萱之前也說過，四季序閣的人手不足。故有些人沒有配備的協(xié)理這是很正常不過是事，偏偏一個學生來到這種地方，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又見證了一個突然爆炸的“水氣球?！蹦軗蔚浆F(xiàn)在，屬實不易。

　　左紋萱扯回話題，問艷吉思道：“你感覺那個收銀員不正常，哪里不正常了？”

　　柳樞也看向了艷吉思，艷吉思壓低聲音道：“那個收錢的老爺爺看上去像在打盹，但是他的腳，還有手，都在抖。”

　　艷吉思看兩人的反應(yīng)，又補充道：“就是，我感覺他是那種控制不住的顫抖，好像很興奮一樣?！?/p>

　　柳樞點點頭表示贊同，自踏入店鋪門中，他便發(fā)現(xiàn)了老漢的異常，有了自己的一些猜測。

　　收銀臺方向傳來了激烈爭吵聲，三人不約而同望向了那里。

　　老漢像是快要被氣死一般，渾身顫抖，不能自己。他破口對著面前欲結(jié)賬的中年男人大罵道：“我看你就是瞧不起我，以為我又聾又瞎，還敢偷東西，活膩了吧??？媽了個巴子的！”

　　他對面的中年男人百口莫辯，一邊搖著手說：“你不要胡攪蠻纏，強買強賣，這是違法行為?！?/p>

　　老漢目眥欲裂看著中年男人，渾身抖得更加厲害。老漢厲聲道：“你說什么？說我又聾又瞎嗎？！”說著，老漢竟從柜子里拿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鐮刀，一手用力著撓耳朵，像是要把耳朵給扣下來一般，老漢從收銀臺走出來，亢奮至極。

　　中年男人面如土色，驚慌失措，連連后退，最后因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地，他先是看了門外的老人，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救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不遠處的柳樞。

　　柳樞遲疑了一會兒，正欲向前，右手便被身后的人拉住，他回頭，左紋萱緊盯著他，眼底翻涌著不明的情緒，表情嚴肅，極其僵硬地對他搖了搖頭。

　　在這種地方，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還指望末世逢圣母，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嗎？

　　隨著一聲響，像是西瓜被人徒手掰開，又是“磅磅”響了幾聲，那邊一片肅靜。

　　柳樞擋住了艷吉思的臉，左紋萱輕輕捂住艷吉思發(fā)涼的手，這孩子，怪可憐的，如果沒來這里，這個時間點應(yīng)該還在上晚自習或者是補作業(yè)吧？

　　待那邊徹底沒了聲音，柳樞才把擋著艷吉思視線的手拿開，不出意外，手上全是淚水……

　　艷吉思一手被左紋萱牽著，另一手拿著校服袖子擦眼淚，小聲抽泣著。

　　老漢把那名中年男人殺了，是事實。然而老漢卻是像個沒事人一樣，神采飛揚，還對著挑選貨物的三人道：“隨便挑，隨便選??！別客氣?！?/p>

　　說完，老漢坐回了原位，再次全身顫抖，卻昏昏欲睡，時不時掀起眼皮。

　　這可太熟悉了。

　　柳樞沉默地看向老漢，中年男人采購的商品還在收銀臺上。不難發(fā)現(xiàn)，他除了買生活用品，還拿了很多袋裝面包。

　　柳樞結(jié)合老人先前的話“買你們需要的東西，”那么，中年男人是因買了自己【不需要的東西】，才觸發(fā)死亡條件的嗎？可是【需要的東西］又該因主觀判斷還是客觀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