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立曾經(jīng)有過學(xué)生大半夜被關(guān)教室無人救援湊合睡了一晚的“光輝事跡”,所以每每開學(xué)適應(yīng)周過了之后,學(xué)校都會有專門的老師過來巡邏查漏。
今晚的巡查老師莫名其妙看著兩個手拉手一起走的大男生,心里犯起了嘀咕:現(xiàn)在的男生怎么都跟小女生似的。
十分鐘前——
辭述天真以為衍欲是打算翻篇了,解脫的同時帶著點(diǎn)苦澀,把書隨手放在課桌上,毫不設(shè)防的走過去。
靠在門上的人突然起身發(fā)力把他拉過來,兩個人的站位瞬間調(diào)換,辭述不輕不重的砸在門上,左手手腕被攥住,脖頸被對方的虎口卡住,寬大的手掌覆在喉結(jié)上。
他本能的用沒被桎梏住的右手去反抗,效果甚微,只是徒勞無功。
驀然被封住雙唇,那一瞬他的腦子是空白且斷續(xù)的。
夜色溶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升起來的朦朧曖昧中,校服掀起的是心跳序幕。
他能清楚點(diǎn)感覺到衍欲的舌尖是如何撬開他的唇齒,在口腔里進(jìn)退輾轉(zhuǎn),又掃蕩一切,能感受到那兩片紅唇輕輕的吮吸,帶著他一起淪陷。
辭述總是很容易就向他敞開所有,只要他想。
所以兩個人就著這個姿勢吻了十分鐘,直到一束強(qiáng)光照過來,仿若天光大亮。
辭述躲著不去看他,緋紅的眼尾和唇色卻出賣了他。聽衍欲笑著插科打諢,和老師掩蓋修改了這間教室里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又走回去拿起他的書開了后門牽起他的手一塊走了。
盡管巡查老師說讓他們趕緊回家,門由他來鎖就好,但辭述總不可能真那么干。他掙了一下沒掙脫,只好轉(zhuǎn)過身子去關(guān)門。
衍欲這才舍得放開他的手,笑著問:“沒長嘴不會說話?”
“走了。”辭述小聲催促道,難得的沒有回嘴。
巡查老師讓他們借著光一路下了三樓,強(qiáng)光手電筒給兩人鑲了個銀邊,投影在墻上糾纏不清難舍難分。
一下二樓,衍欲就不走了,發(fā)號施令:“轉(zhuǎn)過頭來看我。”
辭述就轉(zhuǎn)過頭,剛好被衍欲捏住下顎被迫抬頭,對視了一會,他抬眼去看樓梯間墻上若隱若現(xiàn)的光。
他看到橫在三樓的那束光,又在墻上落下光影,森然的冷白遮蔽了午后的斑駁,暈出一道明暗交界線,靜靜的鋪在那里。
可分明日頭正盛的時候,那道線應(yīng)該在教室與走廊間,大地后和綠蔭前,總之不該在這里,違背邏輯和常理。
但就那么孤零零一條線,卻給人一種影影綽綽的感覺——因?yàn)槟:诉吔纭?/p>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絕對的,就連一條象征著邊界的線都在相對運(yùn)動和靜止著,被有心人的無意之舉擦拭淡去。
哪有什么邏輯和常理。
“在看什么?”明明不是全黑,衍欲偏偏就要往前湊一點(diǎn)講話,壓榨著本就稀薄的空氣。
辭述又垂下眼:“看你?!?/p>
“撒謊?!?/p>
撒謊的人就又大大方方的落進(jìn)他的眼里:“那你想讓我怎么說呢?”
衍欲不說話了,手指開始不安分的亂摸。
——先是摩挲著他的下巴,又順著下顎線往后撩開頭發(fā),寬大的手掌托住他的后腦。視線落在他的唇上,仿佛又要急切的吻他。
但衍欲到底沒有那么做。
他松開手,安安靜靜的描摹,印刻,直到等來了一句久違的:“走吧?!?/p>
回了宿舍他才后知后覺辭述根本沒有對他說過這兩個字。
不過那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爬到床上反反復(fù)復(fù)點(diǎn)開無數(shù)次的聊天框,到底也沒能等來一句“晚安”。
——那是同樣久違的。
一墻之隔,兩畔心跳。
衍欲將后背靠上了墻。反正他已經(jīng)貼過墻紙了,根本不需要考慮衣服是否會被弄臟。而現(xiàn)在的他百分百確定,墻對面的人——那個無法和他挨著一堵墻的人,此刻也一定是心跳如雷,沖動貫耳。
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出口的還未出口的,豁然開朗的和積郁成疾的,都隨著初雪消弭凋零。
他們熟知彼此又互相猜忌,在這一刻終于水落石出。
第二天兩個人眼下都泛著一層淡淡的青。
“你昨天晚上剛從井里爬出來嗎?”許奕撇著嘴看了看辭述,到底沒忍住問他。
“白板里出來的,”辭述干脆扮起了死氣沉沉的樣子,撩著眼皮看人,笑也不笑,“失去所有面部表情。”
“雖然我知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我還是想問,”許奕偷偷摸摸湊到辭述耳邊,為了坐的舒服還側(cè)過了身子直直面向衍欲那邊,“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為什么,許奕總感覺辭述的表情帶了點(diǎn)一言難盡的活氣。
然后他就大概知道了。
辭述戳戳秦子喻要了張紙,抽過來后揉成一團(tuán),在許奕這個愣頭青要問“你感冒流鼻涕嗎”之前扔到了衍欲臉上。
許奕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秒。
衍欲轉(zhuǎn)過頭看著搞偷襲的小學(xué)生,小學(xué)生懶洋洋的靠著墻,扔了紙團(tuán)的手搭在大腿上:“位置搬回來。”
“等等等等,這事不用跟絳醬說嗎?”許奕的肌肉記憶快過大腦思考,然后被秦子喻拽回去:“多管閑事?!?/p>
許奕:“……”
許奕:“哦。滾?!?/p>
衍欲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中出類拔萃的那個,無論是實(shí)力還是外表,吸睛度都高過了頭。
有人說他總是笑著把所有的苦難揉碎了往肚子里咽,然后拼湊出一片璀璨的星空,留給別人的永遠(yuǎn)是無盡的光輝,讓人在羨慕的同時清楚的意識到彼此差距,望塵莫及。而只有他如此接近事情真相,事實(shí)真理,只有他才知道那片璀璨星空下是怎樣的支離破碎。
好像一旦墜下去就注定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一笑百媚春風(fēng),而春后是無盡的三月初雪?!?/p>
但是,辭述想,已經(jīng)九月了,久不消融的初雪,總該迎來新生了。
總要有下一場雪的。
那場初雪永遠(yuǎn)的消弭在夏季里,在一片廣袤的凈土里永存。
終于是game over了。
這個一生一次的游戲,不需要編程與回頭的游戲。
衍欲沒有問為什么要騙他睡一張床,要和他一起湊答案,為什么無端生病,因?yàn)槟嵌疾恢匾耍鞘菍儆谶@個游戲,永恒的沒有盡頭的秘密。
——
“所以就是和好了對吧?!?/p>
午飯時間,許奕完全不打算放過這兩個人,幽怨的眼神死死盯著對面隔了八百年終于重新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衍欲和辭述。
天知道他這段時間都不敢讓這兩個人坐一塊吃飯,天天良心過不去不是忽略這個就是忽略那個,盡可能公平最大化,壽命估計都磨掉了十年。
到頭來這兩個人連一點(diǎn)表示都沒有。許奕暗戳戳翻了個白眼。
還沒等到回答,一個不速之客強(qiáng)行中止了這場問話:“我去可憋死我了,和好了是吧,那我可來蹭位置了?!?/p>
江春禮往辭述身邊一坐,立馬收獲了衍欲不善的眼神。
她可不在意。
“什么事讓我們江姐姐大駕光臨小店了?”許奕稀奇道,秦子喻也挑眉看向江春禮。
江春禮叼了幾口飯:“碰到鬼了,聽說辭述能辟邪,來蹭蹭佛光?!?/p>
辭述筷子上一口飯跌回了盤里,緩緩扭頭:“?”
但江春禮又不說了,一個勁埋頭吃飯,守著分寸給小情侶留足了空間膩歪。
盡管小情侶不是那么想膩歪。
秦子喻看著坐在正對面的衍欲光速吃完了午飯,甚至“光盤行動”都整上了,掏出紙巾擦了嘴就默不作聲盯著旁邊的人。
旁邊的人慢條斯理了一會才開始加油。最后以遠(yuǎn)勝其他三人的速度光盤,贏得了這場比賽,收了盤子被衍欲拽走。
秦子喻:“……我怎么感覺衍欲對你敵意很大的樣子?!?/p>
許奕:“哈?我干嘛了?”
江春禮:“那很正常,沒幾個人經(jīng)得起我這么挑釁?!?/p>
許奕:“哦。好有自知之明?!?/p>
……
“怎么了?”辭述被拽在后面,探頭探腦。
“沒怎么,單純不想讓你好受?!?/p>
好驚悚的發(fā)言。
辭述深知自己被誤會得不輕,也沒打算解釋,將就著嘟噥了句“其實(shí)有比這更不好受的事”,成功得到了某人涼颼颼一眼。
辭述笑著往前快步走了幾下,和衍欲并肩而行,用肩膀撞了撞他:“喂,你的自來熟呢?”
衍欲沒準(zhǔn)備,被撞的一個趔趄,手還抓著辭述,直接把人往一邊帶,差點(diǎn)一起摔在地上。
還是辭述伸出腳撐著地穩(wěn)了穩(wěn)身形,才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原地躺平。
于是兩個人就以一種極為詭異又奇怪的姿勢對視了幾秒鐘。
然后雙雙轉(zhuǎn)過頭笑了。
“你蠢還是我蠢?”不知道是誰問。
“可能都有點(diǎn)?!绷硪粋€人掩不住笑意,眉眼彎起。
其實(shí)經(jīng)過這么一番鬧,衍欲已經(jīng)完全不會相信江春禮喜歡辭述了,也不信什么所謂的“緋聞男友”,但一看江春禮的樣子就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坐一塊吃飯不尷尬是不可能的,所以衍欲選擇逃之夭夭。
真是不愧對于那句“全知”。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樹梢攜過長夏的風(fēng),聽蟬鳴譜出一曲夏季的歌,由著氤氳的日光奏響。
長亭外,深巷里,盛夏鎖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