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蒔初的目光在她伏低的脊背上停留片刻。
那雙看似謙卑低垂的眉眼,將昨夜那番涉及主子的敏感議論輕巧地繞了過去。
真是……滴水不漏。
她心底那點探究的興致淡了下去。
若要收攏此人,靠這等敲打細枝末節(jié)怕是無用。
急什么?王府深深,日頭且長著呢。細水方能穿石。
葉蒔初慵懶地調(diào)整了一下靠姿,肩頭薄軟的云錦滑落些許。
方才那份慵懶審視仿佛被無聲斂起,換上的是一層慣常的清冷疏離,語調(diào)也恢復(fù)了幾分沉靜:
“王爺那邊,”她目光投向妝臺上未動過的脂粉匣,仿佛隨口一問,“可差人來知會過,大婚定在何日了?”
青姝伏在地上的身子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絲氣力。
殿下這是在給她臺階下,且毫不拖泥帶水。
她立刻捕捉到這個轉(zhuǎn)換,順勢將額角殘留的冷汗逼了回去,聲音平穩(wěn)恭謹:
“回殿下,王爺尚未遣人過來傳話?!?/p>
略微一頓,她緊接著補充道,語速不急不緩,透著辦事人的穩(wěn)妥:“不過,府里各處都已緊著備下,奴婢瞧著規(guī)制齊整,諸物皆備。若無意外,想必……也就這兩三日的光景了?!?/p>
“嗯?!比~蒔初淡淡應(yīng)了一聲,目光已掠過青姝低垂的發(fā)頂,投向窗外那片被晨光漸漸暈染開的灰藍天際。
那點閑話,仿佛真如一陣輕風(fēng),在她指尖拂過便散了蹤影,不留一絲痕跡。
“下去吧?!彼穆曇艋謴?fù)了那份恰到好處的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尾音,“繡娘的事,仔細辦?!?/p>
“是,奴婢告退。”
青姝如蒙大赦,緊繃的肩背終于徹底放松,恭恭敬敬磕了個頭,才垂首屏息,一步步倒退著挪出了這間彌漫著無形威壓的內(nèi)室。
門扉輕合,隔絕了內(nèi)外。
葉蒔初維持著望向窗外的姿態(tài),指尖無意識地在微涼的窗欞上輕輕一點。
兩三日……
這個時限在她心底無聲盤桓,敲打著緊繃的神經(jīng)。
王兄的援兵,按腳程推算,也該在這幾日抵達邊關(guān)了。
若能在大婚禮成前,趁著邊關(guān)的混亂與地利脫身,勝算自然大上許多。
一旦禮成,被顧儉珣名正言順地帶回他那固若金湯的京都王府……再想尋機遁走,無異于癡人說夢。
窗欞上倒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峰。
顧儉珣如此急切地推進婚禮,連一絲喘息之機都不給她留……這不就是要生米煮成熟飯,徹底坐實這樁姻緣么?
呵…… 葉蒔初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底寒芒驟現(xiàn),哪還有半分方才的慵懶閑適。
想煮熟這鍋飯?
那也得看看,你這灶臺……夠不夠穩(wěn)當。
此局,必須破在禮成之前!
思索完這些煩心事
指尖攏緊衣襟,仍抵不住一絲寒意鉆入骨髓。葉蒔初微微蹙眉——這才九月,怎就冷得這般透骨?
她抬眸望向緊閉的雕花木窗,連日落鎖的囚籠,連風(fēng)都透著僵冷。
不過……
唇邊掠過一抹極淡的弧度。
既然應(yīng)了這場婚事,這屋子,也該是踏出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