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還未穿透云層,耿繼輝已經(jīng)站在了咖啡機前?;厥程玫倪@臺老式咖啡機噪音大得像直升機起飛,但今天他卻耐心地等著它慢慢滴完最后一滴。他手里拿著兩個杯子——一個是他慣用的軍用馬克杯,另一個是昨天特意從服務社買的白瓷杯,杯身上印著一只卡通狐貍。
"喲,耿隊,起這么早?"炊事班長打著哈欠走進來。
耿繼輝迅速把狐貍杯子藏到身后:"訓練計劃調(diào)整,提前準備。"
"要幫忙弄早餐嗎?"
"不用。"耿繼輝側(cè)身擋住咖啡機,"你去忙別的。"
等炊事班長離開,耿繼輝才小心翼翼地把兩個杯子都倒?jié)M。他嘗了一口狐貍杯子里的咖啡,皺了皺眉——太苦了。于是他又加了些奶和糖,直到味道變得柔和。這個味道,賀醒枝應該會喜歡吧?
昨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今天去醫(yī)療室"請教運動損傷問題"?,F(xiàn)在回想起來,簡直不可思議。他耿繼輝,狼牙特種大隊最年輕的隊長,什么時候需要向一個小護士請教了?即使那個小護士有著令人過目不忘的狐貍眼和讓人火大的伶牙俐齒。
醫(yī)療室的門虛掩著,耿繼輝輕輕敲了敲。
"進。"賀醒枝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怼?/p>
推開門,耿繼輝看到賀醒枝正背對著他整理藥柜。她今天把短發(fā)扎成了一個小揪揪,露出白皙的后頸。作訓服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著緊身軍綠色短袖,手臂線條流暢優(yōu)美。
"咖啡放桌上。"她頭也不回地說,"藥柜馬上整理完。"
耿繼輝把狐貍杯子放在她慣坐的位置前,自己的馬克杯則放在對面。他剛坐下,賀醒枝就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杯子時明顯愣了一下。
"這是...給我的?"
"嗯。"耿繼輝低頭翻開筆記本,假裝沒注意到她驚訝的表情,"杯子是衛(wèi)生員落在我辦公室的。"
賀醒枝拿起杯子,嘴角微微上揚:"是嗎?那替我謝謝'衛(wèi)生員'。"她特意加重了這三個字,然后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剛好,謝謝。"
耿繼輝的耳根一熱。她看穿了。當然看穿了。這個女人的觀察力敏銳得可怕。
"關于運動損傷..."他生硬地轉(zhuǎn)換話題。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出乎意料地愉快。賀醒枝講解專業(yè)問題時整個人都在發(fā)光,手勢生動,語言簡潔明了。她甚至拿出一個人體模型,親自演示幾種常見訓練傷的防護措施。
"像你這樣的右肩舊傷,"她的手指輕輕點在模型肩部,"除了藥物治療,還需要特定的拉伸和強化訓練。"
她的指尖仿佛帶著電流,即使隔空指點也讓耿繼輝的肩膀一陣發(fā)麻。他強迫自己專注于筆記,但鼻尖縈繞的淡淡柑橘香卻不斷擾亂他的思緒。
"明白了嗎?"賀醒枝問。
耿繼輝抬頭,正對上她專注的目光。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給她的睫毛鍍上一層金邊,眼睛像是透明的琥珀。他突然忘了呼吸。
"耿隊長?"
"嗯。"耿繼輝猛地回神,"很清楚。謝謝。"
"不客氣。"賀醒枝站起身,"現(xiàn)在該我去查房了。陳排長應該已經(jīng)醒了。"
耿繼輝跟著站起來:"一起。"
陳國濤的恢復情況比預期要好。賀醒枝檢查完,滿意地點點頭:"牽引裝置效果不錯。再堅持兩周,應該可以恢復基礎訓練。"
"謝謝賀護士長。"陳國濤感激地說,"也謝謝耿隊專門找人改裝設備。"
耿繼輝板著臉:"不必謝我。孤狼B組需要你歸隊。"
離開病房后,賀醒枝突然問:"你真的去找軍工專家改裝設備了?"
"嗯。"耿繼輝簡短地回答。
"為什么?"賀醒枝停下腳步,"我以為你會堅持讓陳排長按原計劃休養(yǎng)。"
耿繼輝轉(zhuǎn)身面對她:"因為你說的方法是對的。"他頓了頓,"在專業(yè)領域,我尊重專家意見。"
賀醒枝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耿繼輝從未見過有人因為這么簡單的一句話就如此...開心。他突然有種沖動,想說更多能讓她眼睛發(fā)亮的話。
"耿隊!"鴕鳥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訓練場準備好了!"
賀醒枝的笑容收斂了些:"你去忙吧。我去看看其他幾個傷員。"
耿繼輝點點頭,轉(zhuǎn)身走向鴕鳥,胸口莫名涌上一股煩躁。為什么每次他和賀醒枝的談話總會被打斷?
訓練場上,耿繼輝把不滿全發(fā)泄在了隊員們身上。一輪又一輪的高強度訓練,直到所有人都癱倒在地。
"耿隊..."鴕鳥氣喘吁吁地舉手,"能休息五分鐘嗎?"
耿繼輝看了看表:"十分鐘。然后戰(zhàn)術演練。"
隊員們?nèi)缑纱笊?,三三兩兩散開休息。耿繼輝走到場邊,從包里拿出水壺,卻發(fā)現(xiàn)賀醒枝正坐在不遠處的樹蔭下看書。她換了便裝,白色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賀護士長今天休息?"老炮不知何時走到了耿繼輝身邊。
"嗯。"耿繼輝簡短地應了一聲,目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那個身影。
"聽說她拒絕了軍區(qū)醫(yī)院的輕松崗位,主動申請來基地。"老炮繼續(xù)說,"挺難得的,基地條件這么差。"
耿繼輝握緊水壺。他查過賀醒枝的檔案——東南軍區(qū)總院最年輕的護士長,連續(xù)三年優(yōu)秀醫(yī)務工作者,發(fā)表的戰(zhàn)地急救論文被收入軍隊醫(yī)療手冊。所有這些成就,沒有一項標注著"賀云峰女兒"的標簽。
"集合!"耿繼輝突然喊道,打斷了老炮的話,"戰(zhàn)術演練開始!"
下午的訓練結束后,耿繼輝沖了個冷水澡,試圖沖走腦子里那些紛亂的思緒。當他擦著頭發(fā)走出浴室時,看到鴕鳥正站在醫(yī)療室門口,手舞足蹈地和賀醒枝說著什么。賀醒枝被逗得直笑,眼睛彎成了月牙。
耿繼輝的毛巾掉在了地上。他彎腰去撿,再抬頭時,看到鴕鳥正湊近賀醒枝,幾乎要貼到她耳邊說話。一股無名火瞬間竄上心頭。
"鴕鳥!"他厲聲喝道,"俯臥撐一百個!現(xiàn)在!"
鴕鳥嚇得一個激靈:"耿隊!我犯什么錯了?"
"軍姿不整!"耿繼輝隨便編了個理由,"再加五十個!"
賀醒枝挑眉看著這一幕,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當鴕鳥哀怨地趴下開始做俯臥撐時,她沖耿繼輝做了個口型:"幼 稚。"
耿繼輝假裝沒看見,大步走開了。但走出沒多遠,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賀醒枝已經(jīng)回到醫(yī)療室,鴕鳥則苦哈哈地繼續(xù)做著俯臥撐。這個畫面本該讓他滿意,可胸口那股悶氣卻遲遲不散。
晚上,耿繼輝在辦公室加班到深夜。桌上攤著訓練計劃,但他的注意力全被抽屜里那幾本醫(yī)學雜志吸引。這些是他最近從圖書館借來的,全是賀醒枝發(fā)表過論文的期刊。其中一篇《戰(zhàn)場急救技術改良》他讀了不下十遍,邊緣都磨毛了。
正當他再次翻開那篇論文時,電話突然響起。是醫(yī)院急診科。
"耿隊長,急診科爆發(fā)大規(guī)模食物中毒,需要賀護士長立刻回來支援!"
耿繼輝立刻站起身:"嚴重嗎?"
"三十多名醫(yī)護人員倒下,情況緊急。"
"我馬上通知她。"耿繼輝掛斷電話,快步走向女兵宿舍。
凌晨兩點的基地靜得出奇。耿繼輝在賀醒枝宿舍門前停下,猶豫了一下才敲門。沒有回應。他又敲了敲,這次用力些。
門開了,賀醒枝揉著眼睛站在門口。她穿著oversize的T恤當睡衣,頭發(fā)亂蓬蓬的,臉上還有枕頭印。這副毫無防備的樣子讓耿繼輝的喉嚨發(fā)緊。
"醫(yī)院緊急情況。"他迅速移開視線,"食物中毒,需要你立刻回去。"
賀醒枝瞬間清醒:"給我五分鐘。"
她關上門,再出來時已經(jīng)換好軍裝,短發(fā)隨意地別在耳后,手里拎著急救包。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
"車準備好了嗎?"她問。
"東門,兩分鐘后出發(fā)。"耿繼輝頓了頓,"我送你。"
賀醒枝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但沒說什么,只是點點頭快步走向東門。
軍用吉普已經(jīng)等在那里,后排還坐著兩名去市區(qū)辦事的軍官。耿繼輝拉開副駕駛門,示意賀醒枝上車。她看起來想抗議,但最終只是抿了抿嘴,乖乖坐了進去。
車駛出基地,駛?cè)腧暄训纳铰?。賀醒枝靠在車窗上,很快陷入了淺眠。她的頭隨著車子顛簸輕輕晃動,幾次差點撞上玻璃。耿繼輝猶豫了一下,慢慢脫下自己的作訓外套,輕輕墊在她的頭和車窗之間。
這個動作讓他靠近了賀醒枝的睡顏。月光下,她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嘴唇微微張開,呼吸平穩(wěn)。一股保護欲突然涌上心頭,強烈得讓耿繼輝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迅速坐直身體,目視前方。這是什么感覺?他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這樣關注過任何人,更別說是一個才認識幾周的女護士。這個賀醒枝,到底有什么魔力?
車停在醫(yī)院急診門口時,賀醒枝猛地驚醒。她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下墊著耿繼輝的外套,愣了一下,隨即輕聲道謝。
"到了。"耿繼輝輕聲說。
賀醒枝匆忙收拾急救包,推開車門。跑進急診大門前,她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吉普還停在原地,耿繼輝透過車窗看著她,見她回頭,迅速別開了視線。
三天后,耿繼輝站在基地大門口,不斷看表。按照醫(yī)院的通知,賀醒枝今天應該回來了。他已經(jīng)派車去接,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耿隊!"鴕鳥跑過來,"野外生存訓練準備好了,什么時候出發(fā)?"
"再等等。"耿繼輝皺眉,"賀護士長馬上回來。"
"哦~"鴕鳥拖長音調(diào),"那我們要不要準備個歡迎儀式?"
"不用。"耿繼輝冷聲道,"去檢查裝備。"
鴕鳥撇撇嘴跑開了。耿繼輝繼續(xù)在原地踱步,直到看見那輛熟悉的吉普駛?cè)牖卮箝T。
賀醒枝跳下車,看起來疲憊但精神不錯。她向司機道謝后,轉(zhuǎn)身看到了耿繼輝,明顯愣了一下。
"耿隊長...在等人?"
"嗯。"耿繼輝簡短地說,"野外生存訓練,明天出發(fā)。你要一起嗎?作為醫(yī)療顧問。"
賀醒枝挑眉:"'醫(yī)院派'敢去真的野外訓練?"
耿繼輝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你敢嗎?"
"不僅敢去,還能在你們累趴下的時候站著走回來。"賀醒枝挑釁地說。
"明天五點集合。"耿繼輝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對了...醫(yī)院情況怎么樣?"
"控制住了。"賀醒枝微笑,"謝謝關心。"
耿繼輝點點頭,大步走向訓練場。他感覺胸口有什么東西在膨脹,暖暖的,像是被陽光曬過的棉花塞滿了整個胸腔。這種感覺很陌生,但并不討厭。
當晚,耿繼輝在準備野外訓練裝備時,特意多帶了一套醫(yī)療用品。他還檢查了賀醒枝的裝備清單,默默補充了幾樣她可能需要的物品。
"耿隊,"衛(wèi)生員好奇地問,"你怎么知道賀護士長需要這些?"
"經(jīng)驗。"耿繼輝頭也不抬地回答。
衛(wèi)生員和鴕鳥交換了一個眼神,但明智地沒有多問。
夜深人靜時,耿繼輝站在窗前,看著女兵宿舍的方向。大部分燈已經(jīng)熄了,只有一兩扇窗戶還亮著。其中一扇是賀醒枝的房間嗎?她是不是也在為明天的訓練做準備?還是會像他一樣,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而輾轉(zhuǎn)難眠?
耿繼輝搖搖頭,強迫自己回到桌前繼續(xù)工作。但桌上的文件怎么也看不進去,腦海里全是那雙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的狐貍眼。
這個賀醒枝,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闖入了他的生活,而他竟然...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