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 星期三 天氣晴
雨是從凌晨開始下的,像天空被扎破了無數(shù)細(xì)孔,將后山上的樹木打的呼呼作響。
但這不能阻止我驗證我是不是真的不會死亡。
我在琴醬安全屋門口的樹上上吊了。
這是個意外。
天大的意外。
我也沒有想到這是琴醬安全屋的。
那棵樹這么隱蔽和安全屋藏在林子的深處。
我選中的歪脖子樹就長在屋角,枝椏朝西傾斜,正好夠到屋檐滴水的縫隙。
我把尼龍繩纏上枝椏時,樹皮蹭掉一塊,像道新鮮的刀傷。
苔蘚在樹干上堆了半指厚,蹭了滿手綠,濕滑的綠漿順著指縫往下淌,聞著有股爛水草的腥氣,像某種不祥的預(yù)兆。
——果然不祥。
"就這兒了。"我對著空氣嘟囔,繩結(jié)在掌心磨出紅印。
遠(yuǎn)處傳來烏鴉的叫聲。
雨突然大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樹葉上,噼里啪啦響成一片,驚得樹洞里的松鼠撲棱棱竄走,帶落一串水珠,正好砸在我后頸。
繩子套上脖子的瞬間,胃里猛地一縮。
尼龍繩沾了雨水,勒得生疼,腳尖離地時,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泥地上晃,像根被風(fēng)吹歪的火柴。
缺氧感來得很快,像有團(tuán)棉花塞進(jìn)喉嚨,視野邊緣開始泛紅,像誰拿紅墨水在視網(wǎng)膜上暈染。
樹干上的苔蘚在水霧里泛著幽光,每片絨毛都掛著水珠,像綴了串微型水晶。
鞋踩碎落葉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第十分鐘,Gin的腳步聲從雨幕里滲過來,是錯覺嗎,好像有些慌亂。
我掛在樹上晃悠,缺氧讓視野蒙上紅霧,他風(fēng)衣上的雨水滴在我手背上,冰涼刺骨。
“看來你不僅瘋了,還蠢?!彼曇粝癖F,槍口卻沒抵上來,反而用槍管挑開了繩子。
我盯著他扳機指上的繭子,那里浮著行淡金色的小字:
[磨損度73%,近期射擊頻率日均4.2次]。
槍管挑開繩結(jié)時,金屬摩擦聲在雨里格外刺耳,像誰用指甲刮過玻璃。
不過我吊了十分鐘,確實沒死。
就是脖子有點疼——勒的。
我摔在泥地里,咳嗽著喘氣,雨水混著泥污流進(jìn)領(lǐng)口,看見他蹲下來,風(fēng)衣下擺掃過我臉頰。
他指尖沾著硝煙味,捏起我下巴,瞳孔里映著扭曲的樹影:“下次想死,滾遠(yuǎn)點?!?/p>
雨聲突然變大,砸在鐵皮屋頂上咚咚作響,像有人在外面擂鼓。
他走的時候,風(fēng)衣帶起的風(fēng)卷走了我腳邊的半片落葉。
那葉子泡在泥水里,葉脈清晰可見,每條紋路里都浮著細(xì)小的字:
[槭樹屬,葉綠素降解度58%,附著Gin風(fēng)衣纖維3根]。
我躺在泥坑里,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深處,馬靴踩出的腳印很快被雨水填滿,像從未有人來過。
雨還在下,把林子洗得發(fā)亮,每片葉子上的水珠都在陽光下閃著光,像誰撒了一把碎鉆。
脖子樹上的繩結(jié)還在晃著,尼龍繩被雨水泡得發(fā)脹,顏色深了好幾度。
我低頭看了看水汪的倒影映出自己的臉——眼角通紅,嘴角還沾著泥污,可眼神里沒什么恐懼,反而有種奇異的平靜。
我才沒有瘋。
但在這個所有人都按劇本活著的世界里,
我是清醒的。
唯一的
清醒者……
站起來時,泥地里的影子被雨水拉長,晃了晃,終于站穩(wěn)了。
雨小了些,陽光從云層縫里漏下來,照在一旁屋頂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抬頭看了看那棵歪脖子樹,枝椏上的綠葉還在滴水,每滴水里都映著半個晃動的天空。
也許下次該試試跳河,我想,至少河水不會像繩子這樣勒得脖子疼。
驚起的烏鴉群掠過天際,翅尖滴落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虹彩。
林子深處,烏鴉又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