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過去一周，卷子早已堆成山。手腕上的青印子一握筆就疼，老想起器材室程子言那眼神，自從那天過后程子言總是在刻意躲著我。

周六下午，老媽打電話說晚上加班，讓我自己解決晚飯，我揣了點錢出門瞎逛。

學校后門那條街挺熱鬧。小吃攤油煙味混著喇叭聲，學生三三兩兩。路過藥店時，老媽又打電話：“禾禾，幫媽帶盒胃藥，老牌子，你知道的?！?/p>

推門進去。冷光燈，玻璃柜臺，一股消毒水味兒，店員在打瞌睡。

“要一盒XX胃藥。”我說。

店員慢吞吞轉(zhuǎn)身去拿。

就在這時，藥店最里面那排貨架旁，拐出個人影。深灰色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手里捏著個小瓶子。走路姿勢……左腿跛得明顯。

程子言。

他也看見了我。腳步頓住，帽檐陰影遮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空氣一下子繃緊了。

店員拿著胃藥過來：“喏，你的。”

我趕緊接過，掃碼付錢。再抬頭，程子言已經(jīng)走到收銀臺另一邊。他把手里那瓶東西“啪”地放在玻璃臺面上，是瓶紅花油。

店員掃完碼：“二十。”

他摸口袋，動作有點僵。掏了半天，只摸出張十塊，幾張零碎毛票，不夠。他沉默地翻著空空的口袋。

店員不耐煩地敲敲臺面：“同學，還差五塊。”

他站著沒動，像塊石頭。

鬼使神差，我摸出剛找零的五塊錢鋼镚，往前一推，滑過光亮的玻璃臺面，正好停在他手邊，“給?！?/p>

硬幣碰到他手指。

他猛地一顫，終于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他盯著那幾枚硬幣看了兩秒，沒碰。也沒看我。轉(zhuǎn)身，一瘸一拐，直接推開藥店玻璃門走了。門鈴“叮咚”亂響。

紅花油和五塊錢，都扔在柜臺上。

“哎！這……”店員懵了。

我看著玻璃門外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看看柜臺上的紅花油和硬幣。胃藥盒子硌著掌心。

“東西還要嗎？”店員問。

“要?！蔽野涯瞧考t花油也拿了過來，包裝盒上還帶著他剛才握過的溫度。

那瓶紅花油被我塞在書包側(cè)袋里。藥店出來，天快擦黑了。小吃街的油煙味更沖，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昏黃的光暈里飛蟲亂撞。

我沒回家。

拐進旁邊的老巷子。青石板路濕漉漉的，兩邊墻根堆著破筐爛桶，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和垃圾發(fā)酵的酸氣。盡頭就是那家“拾間”咖啡館，木頭招牌在暮色里像個模糊的影子。

我沒進去，靠在咖啡館對面一截凸出來的磚墻拐角陰影里。巷子深處光線更暗，像個天然的藏身洞。

我也不知道自己杵在這兒干嘛。等誰？程子言？他剛才在藥店那樣子，活像見了鬼，頭也不回地走了，走進了這條巷子里。這瓶藥像個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