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那檔子破事兒，像場秋雨，下過就完了。程子言說劉叔會處理，那就真沒動靜了。世界清靜，空氣都新鮮了。

程子言依舊泡實(shí)驗(yàn)室，回來時帶著一身消毒水和疲憊。偶爾在出租屋，他對著電腦屏幕，眉頭擰著擰著，會突然轉(zhuǎn)頭問我：“餓沒？” 然后自覺去翻他那空空如也的冰箱。

這天周末，我在他那兒蹭網(wǎng)，他對著攤開的物理書和筆記本，手指無意識轉(zhuǎn)著筆，眼神放空，明顯神游天外。

“喂！”我扔過去一顆花生米，砸他手背上，“想什么呢？公式寫臉上了？”

他回過神，瞥了我一眼，沒計較花生米，反而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拉開了門。

冰箱里一如既往地凄涼。兩盒牛奶，幾根蔫了的青菜，一包掛面，還有角落里孤零零躺著的兩個雞蛋。

他盯著那兩個雞蛋看了幾秒，然后，把兩個蛋都拿了出來。轉(zhuǎn)身，走到小灶臺前，開火，燒水。

“煮面？”我問。

“嗯?！彼麘?yīng)著，把兩個蛋都磕進(jìn)碗里。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轉(zhuǎn)頭看我，眼神帶著點(diǎn)理直氣壯的坦然。

“你煮?！?/p>

我：“？？？”

啥玩意兒？讓我煮？這大爺今天吃錯藥了？

“程子言，你手?jǐn)嗔?？”我挑眉?/p>

“沒?！彼鸬酶纱?，身體往旁邊讓了讓，把灶臺位置空出來，下巴朝鍋那邊抬了抬，“水開了。”

“……”我被他這理所當(dāng)然的架勢氣笑了。行！煮就煮！看我不齁死你！

我擼起袖子走過去，接過他手里的筷子。他也沒走開，就靠在旁邊的小餐桌上，抱著手臂看我笨手笨腳地下面條，攪雞蛋。眼神懶洋洋的，欠揍！

面剛出鍋，門就被捶得砰砰響。

“程序！開門！江湖救急！哥們兒要餓死了！” 寧誠祁的嚎叫，隔著門板都震耳朵。

程子言一臉“麻煩來了”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去開門。

門一開，寧誠祁那顆紅毛腦袋就擠了進(jìn)來，鼻子跟狗似的猛吸：“臥槽！好香！正好哥們兒還沒吃午飯！” 他熟門熟路地往小餐桌邊一坐，眼巴巴看著鍋里。

“沒你的份?！背套友院谥橁P(guān)門。

“別啊程序！見者有份！”寧誠祁嬉皮笑臉，目光在我和程子言身上來回掃，突然定格在我手里的鍋上，眼珠子一轉(zhuǎn)，露出賊兮兮的笑，“喲？葉禾下廚？程序你行啊！有福氣！”

程子言沒理他，自顧自拿碗，盛了兩碗面，一碗遞給我，一碗放自己面前。寧誠祁看著那孤零零的兩碗面，哀嚎：“真沒我的?。刻珰埲塘?！”

“自己泡?！背套友园岩煌凹t燒牛肉面扔他面前。

寧誠祁認(rèn)命地撕包裝，嘴里還不消停：“行行行！哥們兒吃泡面！不過……”他一邊倒開水，一邊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哥們兒今天來，可是帶著重磅八卦的！關(guān)于咱們的物理女神，蘇然同學(xué)！”

我和程子言同時頓住筷子，看向他。

寧誠祁一看有聽眾，立刻來勁兒了，泡面也不管了，湊近一點(diǎn)：“內(nèi)部消息，絕對保真！蘇然女神，要出國了！”

“出國？”我有點(diǎn)意外。她不是鉚足了勁要跟程子言一較高下嗎？

“千真萬確！”寧誠祁拍桌子，“聽說她家里給聯(lián)系了國外一個超牛的實(shí)驗(yàn)室，搞量子計算的。人家直接跳過保研，奔著常青藤去了。手續(xù)都辦得差不多了，估計這學(xué)期結(jié)束就走人！”

我下意識看向程子言。他正低頭挑著碗里的面條，臉上沒什么表情，好像聽到的是“今天天氣不錯”。

“嘖嘖，這下物理系少了一道靚麗風(fēng)景線?。　睂幷\祁搖頭晃腦，“不過也好，省得老在程序跟前晃悠，影響我們?nèi)~禾同學(xué)心情，對吧葉禾？”

我白了他一眼：“關(guān)我什么事?！?/p>

“怎么不關(guān)？”寧誠祁擠眉弄眼，“情敵自動退場，普天同慶??！程序，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請吃飯？”

程子言終于抬眼，掃了寧誠祁一眼，然后，把他碗里那個圓溜溜的荷包蛋，夾起來，放進(jìn)了我碗里。

“吃蛋?！彼麑ξ艺f，語氣平淡。

我：“……”

寧誠祁：“……”

“臥槽——！”寧誠祁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指著我碗里那個荷包蛋，“程子言！你丫區(qū)別對待！重色輕友！喪心病狂！我的泡面里連片菜葉子都沒有！葉禾有兩個蛋！”

程子言慢條斯理地吃著自己碗里的面，眼皮都沒抬一下。

“吵?！?/p>

我低頭看著碗里那兩個挨在一起的荷包蛋，再看看旁邊那個一臉冷漠耳根卻悄悄紅了的悶葫蘆，還有對面那個捧著泡面、氣得哇哇大叫的紅毛……

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小的出租屋里，充滿了泡面味、荷包蛋的香氣，還有寧誠祁夸張的控訴聲。

蘇然要走了？

挺好。

世界，清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