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年中考結(jié)束，上海連下三天大雨。
雨水敲打大理石，空氣清冷。街道濕漉漉的，梧桐葉積滿水珠，風一吹便簌簌灑落。行人匆匆，傘沿滴下的水匯成細流，蜿蜒流向低處。霓虹在積水的路面上暈開，整座城市像蒙了一層霧。
"本次列車終點站：迪士尼站。下一站：桃浦新村，開左側(cè)門。前往浦東國際機場的乘客，請在羅山路站換乘16號線；前往龍陽路樞紐的乘客，請在江蘇路站換乘2號線。請乘客們注意列車到站信息，提前做好下車準備。"
……
周曉語站在浦東新村的地鐵口，雨水順著傘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細小的水花。她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十歲那年，也是這樣濕漉漉的雨季，自己非要拉著男生在弄堂口踩水坑，男生不肯，她自己便一個人在雨中踩水坑，雨勢漸漸變大。
女生站在雨中朝男生揮手：“江熠！快看！我能接住從天而降的雨滴?！?/p>
江熠看著眼前的女生，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像星星落在上面。他微微蹙眉，拽著她的手腕往屋檐下躲，雨水順著兩人的袖口交匯。
“周曉語，你再這么瘋，明天感冒了別找我借作業(yè)抄?！?/p>
她笑嘻嘻地踮起腳，故意把濕漉漉的手往他臉上貼：“那你背我回去，我就不踩水坑了！”
江熠沒躲，任由她冰涼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臉，卻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話梅糖，塞進她嘴里。
“酸不酸？”
周曉語皺起鼻子，糖紙在雨里嘩啦作響：“酸死了！你故意的！”
他笑了，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讓你長記性，下次下雨別亂跑?！?/p>
雨越下越大，江熠拽著周曉語的手腕往屋檐深處躲了躲。她嘴里的話梅糖已經(jīng)化了一半，酸澀的味道混著雨水的清新，在舌尖漫開。
“江熠?！彼蝗唤兴?，聲音比雨還輕。
“嗯？”
“等我們長大了，一起去上?？从臧??！彼銎鹉槪廾系乃轭澪∥〉?，“聽說外灘的雨是金色的?！?/p>
江熠愣了下，忽然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罩在她頭上：“傻子，雨就是雨，哪兒來的顏色?！?/p>
突然，手機提示音響起，是媽媽發(fā)來的消息：“囡囡呀，阿拉屋里要動遷了，下個月就要搬場了哦～”
“曉得了呀，吾現(xiàn)在就跑回來～”
……
推開家門時，媽媽正把動遷單子拍在飯桌上：“囡囡，下個月搬場，儂學堂里廂手續(xù)早點去辦！”
周曉語站在玄關(guān)處換鞋，脫下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往房間走去，嘴里含糊不清：“搬特了以后，阿拉住到啥地方去??？”
媽媽低頭整理箱子，聲音悶悶的：“總歸有地方住的，囡囡勿要慌。”
回到房間，周曉語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著天花板。
樓下傳來媽媽捆扎紙箱的膠帶聲，刺啦——刺啦——像撕開舊時光。周曉語猛地攥緊被角，解鎖手機搜索時，發(fā)現(xiàn)瀏覽器歷史記錄里早已存著這個頁面。
“上海市復旦附中2014-2016年錄取分數(shù)線是多少？”
她煩躁的劃拉著手機，嘴里嘟囔：“江熠，你要是敢放鴿子……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p>
……
7月6日查分那天，上海又是暴雨。
空氣悶熱，雷聲在云層里滾動。周曉語盯著電腦屏幕，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打濕了桌角的準考證。突然一道閃電劈亮房間，分數(shù)跳了出來——628。
語文：148
數(shù)學：142
英語：145
歷史：60
政治：59
物理：85
化學：59
體育：30
班級群里消息響個不停，同學們都這給老師報喜。
周曉語媽媽 14:30:10
@李老師 “阿拉囡囡628分！復旦附中穩(wěn)了伐？”
（連發(fā)3個[紅包]備注「感謝老師栽培」）
李老師 14：32：15
@周曉語媽媽“穩(wěn)進附中，說不定還是前幾名?！?/p>
李靜 14：39：46
@李老師 “576分！”
徐嘉 14：40：00
@周曉語 “我靠！這分數(shù)他媽是人能考出來的嗎？”
蔣梓潼 14：56：43
@史嘉誠 “你師父青出于藍啊！”
……
群里的消息響個不停，她索性開成免打擾，忽然，右上角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一條短信：“周曉語，好久不見?！?/p>
“上海浦東的號碼？”周曉語呼吸一滯，手指在屏幕上敲打：“是你嗎？江熠”
一分鐘，兩分鐘…對面久久沒有回復。
……
7月12日，周曉語同和她一樣被附中錄取的學生一起去校園熟悉環(huán)境。
周曉語跟在隊伍末尾，指尖劃過教學樓灰白色的外墻。班主任正指著相輝樓介紹校史，而她只盯著三樓的某個窗口——那里掛著天文社的招新海報，和江熠小時候畫的星座圖一模一樣。
“接下來自由參觀?！崩蠋熢捯魟偮洌巳罕銡g呼著散開。她逆著人流走向?qū)嶒灅?，卻在拐角撞見一群穿附中校服的男生。
周曉語一眼看見中間的男生，他沒有穿校服，只是單穿一件黑色短袖，背影清瘦，頭發(fā)稀碎，右手拿著籃球，和一群人有說有笑朝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個男生走時回頭看了一眼……
回程的地鐵上，名為“暑期附中小分隊”的群里彈出一條消息：
@全體成員 明天理科實驗班加試，地點：實驗樓203
賈文：“小道消息，明天所有考上附中的人都會去，說不定還能見到帥哥呢！”
許婧婧：“何止是呢，還能看見那個中考狀元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聽說是個小帥哥~”
周曉語關(guān)掉屏幕，玻璃窗倒影著少女的面容，她的臉很小，五官卻生得極精致——杏眼，眼尾微微上揚，睫毛濃密得像畫了眼線，鼻梁高而直，鼻尖微翹，帶點嬌俏感，唇形飽滿，不涂口紅也自帶淡粉色，嘴角自然上揚。
還有一中難以言喻的獨特的氣質(zhì)，皮膚是冷調(diào)的白，像冬日的初雪，但臉頰和耳垂卻容易泛紅，像雪地里突然開出的兩朵小薔薇。左眼角有一顆淺褐色的小淚痣，垂眸時格外明顯。
……
次日清晨，周曉語因為路上堵車的緣故，等到達附中校門口時已經(jīng)是8：10，晚到了二十分鐘。
女生抱歉地開口：“不好意思啊大家，讓你們等久了。”
同隊的許婧婧走到她身邊，挽住周曉語的胳膊：“沒關(guān)系啦～都是同學，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周曉語，知曉的曉，語言的語?！?/p>
“我叫許婧婧！要交個朋友嗎？”她放下挽著胳膊的手，走到周曉語面前，歪頭一笑：“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同意了！”
許婧婧穿著一件淺藍色的格紋吊帶裙，外搭白色鏤空針織長袖，下身蓬松白色紗裙，妥妥的甜美系風格，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每個動作都帶著孩子氣的天真。
……
周曉語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看見她想看見的人不經(jīng)有些失落。
來到實驗樓，周曉語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分配和今年中考狀元一組。但始終沒有見到這位狀元露面，她有點怕，怕他沒有來這所學校。
“對不起老師，我來晚了?！卑察o的教室里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
周曉語手下動作一頓，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是他沒錯了！她抬頭直直撞上男生的目光。
男生輪廓線條分明帶點鋒利，下頜線清晰，身上還帶一點未完全褪去的稚氣，鼻梁高挺但不突兀，鼻尖微微翹起，嘴唇薄而潤，嘴角自然上揚，不說話時也像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此時他正盯著她，嘴角上揚，眼神好像在說“好久不見”
……
從實驗室出來已經(jīng)是中午，許婧婧被家里人接回家，現(xiàn)在又是周曉語獨自一人，她自顧自的往前走，抬腳狠狠踢飛一顆石子：“江熠這個星際級大混蛋！已讀不回是手指被外星人綁架了嗎？！”
正想著要是他敢突然出現(xiàn)，就把實驗室的青蛙標本塞他領子里——
“喂，愛哭鬼！” 身后傳來拖長調(diào)子的喊聲。她故意加快腳步，卻聽見那人邊跑邊喊：“再走我就告訴全班你小時候教小貓唱歌，還被氣哭的事。”
“江熠?。。 ?她炸毛轉(zhuǎn)身，正好撞見他倒退著攔在她面前，衣服拉鏈沒扣，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只嘚瑟的企鵝。
“終于理我啦？” 他伸手把她劉海往上一掀，露出光潔額頭，“哇，原來你眉毛會跳舞！”
她抬腳就踩，卻被他躲開，自己差點劈叉。那人還晃著不知何時順走的她發(fā)繩，笑得欠嗖嗖：“想要？說‘江熠哥哥最帥’就還你~”
“江熠！你要死?。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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