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的喧鬧聲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傳到沈徹耳朵里都變得模糊。
她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了左邊肩膀那一方小小的區(qū)域。
王楚欽的呼吸平穩(wěn)而悠長,熱氣一下下地拂過她衛(wèi)衣的領(lǐng)口,鉆進(jìn)皮膚里,帶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癢。
他的頭發(fā)很軟,隨著車輛的輕微顛簸,偶爾會蹭到她的臉頰。
沈徹一動不敢動。
她像一只被猛獸盯上的小動物,僵硬地維持著假死的姿態(tài),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一丁點的動靜都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引來更無法收場的局面。
孫穎莎發(fā)來的那幾條信息,還在手機屏幕上亮著。
“人形掛件”。
這個形容精準(zhǔn)得讓她無力反駁。
他就是一塊狗皮膏藥,一旦粘上,就別想輕易撕下來。
撕下來,恐怕要扯掉一層皮。
時間在黏稠的空氣里緩慢流淌。
周圍的隊友們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離奇的畫面,漸漸轉(zhuǎn)回頭去,聊起了自己的天。
可沈徹知道,有好幾道視線,依舊若有若無地落在他們身上。
她甚至不用回頭,都能想象出汪順那副看好戲的表情。
她認(rèn)命地閉上眼,把臉更深地埋進(jìn)衛(wèi)衣帽子投下的陰影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肩膀上的重量忽然動了一下。
王楚欽似乎睡得不穩(wěn),腦袋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是在尋找一個更舒服的角度,最后干脆把半邊臉都貼了過來。
他的鼻尖幾乎碰到了她的脖子。
沈徹的身體猛地一繃,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個距離,已經(jīng)越過了所有的安全線。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嘴唇的開合。
王楚欽徹徹。
他沒睜眼,聲音含糊得像是夢話,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鼻音。
沈徹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沈徹嗯?
她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王楚欽你身上好香。
他又嘟囔了一句,然后就沒了動靜,呼吸重新變得均勻。
沈徹……
她的大腦徹底死機了。
這個人,是故意的。
他絕對是故意的。
他根本就沒睡著,他就是在裝睡,借機耍流氓。
一股熱氣從胸口直沖頭頂,沈徹的臉頰和耳朵燙得厲害。
她真的想把他掀下去了。
可她剛要抬手,大巴車猛地一個剎車,伴隨著“刺啦”一聲,停了下來。
聯(lián)合訓(xùn)練的場館到了。
車廂里瞬間又恢復(fù)了熱鬧,大家紛紛起身拿行李。
沈徹醒醒,到了。
沈徹硬著頭皮,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肩膀上的人慢慢悠悠地抬起頭,他揉了揉眼睛,一臉沒睡醒的迷茫。
那雙淺色的瞳孔里還帶著水汽,就那么近距離地看著她,毫無防備。
王楚欽到了?
沈徹嗯。
他直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王楚欽你這肩膀。
他一邊活動著脖子,一邊煞有介事地評價。
王楚欽有點硬,不過大小還挺合適。
沈徹瞪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卻像是沒看到她的表情,站起身,從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包,很自然地也幫她把包拿了下來,遞給她。
王楚欽走了。
他沖她歪了歪頭,率先朝車門口走去。
沈徹捏著自己的背包帶,跟在他身后,感覺全車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她背上。
下了車,冷空氣撲面而來,總算讓她滾燙的臉頰降下一點溫度。
王楚欽沒走遠(yuǎn),就站在車門邊等她。
等她走近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跟她并排走著,兩人之間隔著不到半個人的距離。
王楚欽剛才,謝了。
沈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王楚欽作為回報。
他腳步不停,視線平視前方,語氣卻輕飄飄的。
王楚欽下次你累了,我的肩膀也借你靠。
誰要靠你的肩膀!
沈徹在心里吶喊,嘴上卻只是抿得更緊了。
他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
王楚欽不過我可能沒你香。
沈徹的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平地摔倒。
她猛地停下來,扭頭看著他。
王楚欽也停下,一臉無辜地回望她,那表情純良得好像剛才那句驚天動地的話不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
沈徹你……
沈徹的嘴唇動了半天,最后還是把那句“不要臉”給咽了回去。
跟他講道理,是她輸了。
她扭回頭,加快腳步,幾乎是逃一般地沖進(jìn)了訓(xùn)練館。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王楚欽終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著那個纖細(xì)又倔強的身影消失在滑雪隊的更衣室門口。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剛才靠過的左邊肩膀。
上面,好像還殘留著她的溫度和一點點清新的味道。
這個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而且,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