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平原上,一輛灰撲撲的馬車緩緩前行。
蘇子信佝僂著背,將帽檐壓得極低,粗糙的麻布衣裳掩蓋了世家的氣質(zhì),像個(gè)尋常車夫般混過了盤查。
蘇娥皇穩(wěn)穩(wěn)坐在馬車內(nèi),熟練地描繪額間花鈿,無需照鏡子,她的指尖已熟稔地勾勒出牡丹輪廓。
這些年,這朵花她畫過太多次,每一筆都刻進(jìn)骨血里。
“這是眼下我唯一擁有的東西了?!碧K娥皇輕撫額間綻放的牡丹,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當(dāng)年魏保沒了,我嫁給了陳翔?,F(xiàn)在陳翔也沒了,我還可以嫁給別人………我天命所歸,不僅僅是邊州的女君,還是天下的女君?!?/p>
“只要再議一門親…”蘇娥皇將金粉輕輕點(diǎn)在花蕊處,“我永遠(yuǎn)都是蘇家最大的倚仗?!?/p>
馬車碾過碎石,朝著良崖方向駛?cè)ァ?/p>
暮色四合,馬車停在良崖邊境的河邊,蘇娥皇坐在馬車內(nèi),讓蘇子信去河邊給她打點(diǎn)水擦臉。
遲遲不見蘇子信打水歸來,蘇娥皇警惕地將他留下的匕首藏進(jìn)袖里,擦去額間牡丹,戴上面紗下了馬車。
遠(yuǎn)處河灘上,一道人影面朝下趴著,衣袍被血浸透。
蘇娥皇心頭一緊,踉蹌著奔過去,她顫抖著翻過那具尸體,熟悉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脖頸處一道刀痕深可見骨。
蘇娥皇的指尖懸在他鼻前,卻只觸到一片死寂。
“不…不可能…”她死死攥住蘇子信的衣襟,指甲摳進(jìn)染血的布料里。
想到殺死蘇子信的人可能還在周圍,蘇娥皇踉蹌著爬起身,跌跌撞撞奔向馬車,想獨(dú)自駕車逃離。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精準(zhǔn)穿透馬匹的脖頸。
駿馬哀鳴著轟然倒地,濺起的血沫沾濕了蘇娥皇的面紗。
她驚恐轉(zhuǎn)身,正對上林中黑衣人冰冷的箭鏃。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對方緩緩松開的弓弦。
“噗嗤——”
箭矢穿透咽喉的剎那,蘇娥皇的瞳孔驟然收縮。
劇痛中,她恍惚看見十三歲那年的自己第一次隨母親踏入魏府,穿著簇新的石榴裙,額間點(diǎn)著灼目的牡丹花鈿。
那時(shí)年輕的魏保正在院中練劍,回頭望見她時(shí),長劍“咣當(dāng)”墜地,春日的海棠紛揚(yáng)如雨,落在他們初次交疊的影子上。
血沫從蘇娥皇喉間涌出,她徒勞地伸手,似乎想抓住記憶中少年將軍遞來的那枝海棠。
對岸良崖的燈火明明滅滅,終究成了她永遠(yuǎn)到不了的彼岸。
魏儼醉醺醺地回到府中,酒氣混著心頭郁結(jié),讓他步履蹣跚。
蘭云連忙上前攙扶:“使君可要煮碗醒酒湯?”
“不必——”
魏儼揮手,踉蹌著走到墻邊,一把扯下原本懸掛的山水畫卷,蘭云會(huì)意,連忙取來嶄新的素絹鋪好。
“使君今日要畫什么?”
魏儼拿起筆大張大合,墨色在絹上暈開,漸漸勾勒出一位女子身影。她高居云端,衣袂飄然若仙,周身云霧繚繞,叫人不敢褻瀆,唯獨(dú)面容處一片空白。
不知從何時(shí)起,魏儼養(yǎng)成了借畫消愁的習(xí)慣,每當(dāng)心事沉重難以排遣,他便提筆作畫。
畫中人,承載著他所有無法言說的念想。
這些年積攢的畫作,已塞滿了十幾個(gè)樟木箱籠,在偏院的庫房里保存著。
此刻,魏儼醉眼朦朧地凝視著新完成的畫作,筆尖懸在女子面容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作者不喜歡反派一直蹦跶,小蘇殺青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