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衡盤坐在小榻上,唇齒緊緊咬住棉巾,額間沁出的冷汗將碎發(fā)黏在鬢角。
身后,李蓮花溫熱的掌心正貼在她脊骨錯位之處,力道不輕不重地一推——
“咔”一聲輕響,劇痛讓馮衡眼前發(fā)黑,喉間溢出悶哼。
她從懸崖墜落能撿回條命已經(jīng)是個奇跡,周身筋骨散了架般,也不知道醒時哪來的力氣,還能強撐著走出房門。
此刻疼痛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才后知后覺地打了個寒顫,攥緊的指節(jié)泛出青白。
李蓮花手法嫻熟地為她接好臂骨與頸骨,等要處理腿上傷勢時,指尖卻在裙裾上方懸停。
“此處…唐突了。”
馮衡松開緊咬的棉巾,她抬眼望向李蓮花,聲音很輕:“如今我這條命,本就是先生撿來的,何談唐突呢?”
等最后一處骨節(jié)歸位,李蓮花撐著床沿要起身,眼前卻忽地一黑,身形微晃間,被一雙顫抖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
馮衡忍著手臂的刺痛不肯松手,望見他蒼白唇色,蹙眉道:“先生可是有舊疾?”
李蓮花緩過那陣眩暈,發(fā)覺攙扶自己的手臂分明疼得發(fā)抖,卻固執(zhí)地不肯撤離。
他直起身:“不過是久坐腿麻?!币婑T衡一副不相信的模樣,又適時轉(zhuǎn)移話題,“倒是姑娘這身傷,若不好生將養(yǎng),怕是要落下病根?!?/p>
李蓮花離開后,馮衡倚在榻上,望著窗外搖曳的竹影出神。
父親赴任的官印還在她行囊里,那日她站在懸崖邊,縱身一躍時,想的不過是與父親一同赴死。
本以為必死無疑,卻陰差陽錯被人救了。
藥香在帳內(nèi)浮動,馮衡抬手觸碰包扎好的傷處,忽然想起那人接骨時微涼的指尖。
她只是風里的一片葉子,偏被一片流云輕輕托住。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留在此處。
李蓮花推開屋門,走到菜圃前蹲下身,他指尖拂過菜葉,掐下最嫩的幾株青梗,案板上的豬肉刀起刀落間化作細碎的臊子。
米香混著肉菜的香氣在廚房里氤氳開來。
李蓮花舀起一勺白粥嘗了嘗,卻只覺得舌尖一片麻木,碧茶之毒早已深入骨髓,連最基本的咸淡都辨不分明。
鹽罐在他手中頓了頓,最終只抖落少量細鹽。
也罷,李蓮花想,總歸淡些還能下咽,若是咸了,反倒苦了那位姑娘。
青菜與肉糜的清香飄入屋內(nèi)。李蓮花推開門時,正對上馮衡望來的目光。
“姑娘用些粥吧。”他將碗輕放在榻邊小幾上,見馮衡遲遲不動,微微皺眉,“可是不喜歡吃?”
馮衡微微仰頭:“先生呢?吃過了嗎?”
少女聲音很輕,卻讓李蓮花莫名生出股心慌。
“我已用過了?!?/p>
馮衡聞言,這才拿瓷勺,舀了半勺粥輕輕抿入口中,寡淡的滋味頓時在舌尖漫開。
她余光瞥見李蓮花狀似不在意,眼尾余光卻不住往這邊掃來。
“很好喝?!?/p>
馮衡咽下清粥,抬眸時眼角漾開一抹笑,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影,含著江南煙雨獨有的溫婉。
李蓮花移開視線,掩飾性地輕咳一聲:“能合姑娘口味便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