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傍晚。

江南小城籠罩在薄暮的灰藍與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的暖紅交織中。木家獨棟的老宅庭院里，早已擺上了朱漆雕花的八仙圓桌。桌上菜肴豐盛異常，既有蘇婉親手操持、擺盤精致的松鼠桂魚、蟹粉獅子頭，也少不了木正宏從部隊帶回來的、燉得酥爛入味的一大鍋羊肉?？諝庵?，溫暖的飯菜香、清冽的臘梅香、還有隱約傳來的遠處爆竹聲混合在一起，充斥著濃濃的年味。

木子然穿著件嶄新的杏粉色羊絨衫，正忙著往桌上擺碗筷，臉頰被屋內的暖氣蒸得紅撲撲的。爺爺木濟仁端坐上首，依舊是一身素雅的中式棉袍，眼神清亮如常。舅舅蘇翊早早到了，正用筷子指點著那盤蟹粉獅子頭跟蘇婉吹噓哪家酒店的食材夠新鮮。木正宏脫了外套，只穿了件羊毛背心，神情比平日柔和許多，正跟蘇翊低聲交談著什么。

就在眾人準備落座時，厚重的實木門被推開，一股清冽的寒氣涌入。

一位身著深紫色云錦旗袍、滿頭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老婦人，挽著一位身姿挺拔、面容矍鑠的老者走了進來。老者眼神深邃，不怒自威，眉宇間與蘇翊有幾分神似，正是許久未曾回來過年的——外公蘇鶴年。而那位儀態(tài)雍容、眉目慈祥卻自帶一股無形氣場的老婦人，是木子然久未謀面的外婆蘇文漪。

“爸！媽！您們怎么……不是說明天讓司機去接嗎？”蘇婉驚喜地迎上去，聲音帶著激動。

蘇翊也立刻收斂了嬉笑，站直了身體：“爸，媽，不是說路上堵車怕誤了，改明天嗎？”

“想給小然然一個驚喜?！蓖馄盘K文漪的聲音溫和清越，帶著一點口音，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木子然身上，眼中含著滿滿的慈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又好奇的笑意。

“外婆！外公！”木子然愣住了，隨即巨大的驚喜讓她像只歸巢的乳燕般撲了過去！自打她記事起，外婆外公就因為職務原因，就常住外地，偶爾通電話或視頻，好久沒見面了！她一頭扎進外婆帶著淡淡蘭花清香的懷抱，眼眶瞬間就熱了，“外婆！我好想你！”

“哎喲，我的乖囡囡！”外婆蘇文漪溫柔地拍著木子然的后背，眼神在她臉上細細端詳，帶著無比的疼惜和憐愛，“讓我好好看看……又漂亮了！個子也高了？聽說學了很大本事？” 她眼角的皺紋因為笑容舒展得更深了。

外公蘇鶴年站在一旁，雖然表情依舊威嚴，但看著女兒和外孫女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沉聲道：“嗯，氣色是不錯。比視頻里看著精神。”

溫馨感人的團聚后，眾人重新落座。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正式開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餐桌上的氣氛愈發(fā)溫馨融洽。

舅舅蘇翊率先舉杯，對著眾人，但眼睛卻笑瞇瞇地看向木子然：“今兒過年，咱家最大一喜事是什么？”他故意賣關子。

“那還用說？！”蘇婉立刻接話，笑容滿面地看向女兒，“當然是我們家然然寶貝呀！”

“就是就是！”蘇翊用力點頭，看向上座的父母，“爸，媽，您們是不知道咱家這丫頭現(xiàn)在多出息！南中醫(yī)那邊老師夸，濟仁堂里師兄師姐都搶著讓她幫忙，連國家隊那幫頂尖大夫都想挖她去當隊醫(yī)！她倒好，放著捷徑不走，非得自己熬那份苦！有韌勁兒！這眼光、這魄力——嘖嘖，我看比我投的那些礦強百倍！”他語氣夸張，但那份自豪感溢于言表。

外公蘇鶴年原本嚴肅的臉上也帶出一點笑意，看著外孫女，微微頷首：“嗯。認定一條路，腳踏實地往前走，這很好?！?/p>

外婆蘇文漪則握著旁邊木子然的手，輕輕拍了拍，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疼愛和驕傲：“女孩子，有主意，肯吃苦，比什么金銀都金貴。”她又看向木濟仁，語氣真誠，“親家爺爺，您教得好！把小然然這棵苗養(yǎng)得正！”

木濟仁笑了，端起酒杯，聲音洪亮：“這丫頭，能吃苦是真的。心思也正。我看她手法……”老爺子頓了頓，似乎在找一個最貼切的詞，“手穩(wěn)！心更穩(wěn)！ 這才是當醫(yī)生的料！濟仁堂這點東西被她摸下去，遲早還得添新章?！崩蠣斪雍苌僬f這么多夸人的話，這一句“手穩(wěn)心穩(wěn)”，已是極高的評價。

木子然被全家輪番轟炸式的夸獎搞得面紅耳赤，連連擺手：“哎呀！外公外婆！爸！媽！舅舅！爺爺！你們別再說了……”她又是害羞又是感動，心里像塞進了一整罐蜜糖。

外婆蘇文漪慈愛地笑著，給她碗里夾了個白胖的大湯圓，柔聲道：“囡囡多吃點。外婆呀，就愛看我們家然然被夸得臉紅撲撲的樣子！這才是咱家的掌上明珠、獨一無二的寶貝！” 那份久別重逢的寵溺，如同冬日的暖陽，將木子然整個人包裹其中。她成了年夜飯當之無愧的團寵C位。

同一時刻，浙江，汪順家中。

不大的三居室里擠滿了人，熱鬧得屋頂都快被掀翻！

汪順的父母、姐姐姐夫、汪順的爺爺奶奶、小侄子外甥……再加上聞訊來熱鬧的徐朗（徐朗每年都去汪順家過年，顯然是把林薇薇也帶回來了，林薇薇正紅著臉幫汪媽媽包餃子），擠得滿滿當當。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炸丸子、燉魚的油香和蒜味，桌上堆滿了豐盛的家鄉(xiāng)菜，盤子疊著盤子。

電視里春晚的聲音開得老大，混合著小孩的尖叫奔跑、大人的笑聲勸酒、廚房里鍋碗瓢盆交響曲，形成了一股溫暖嘈雜至極的聲浪。

汪順穿著喜慶的紅色運動衛(wèi)衣，被這熱鬧包裹著，臉上洋溢著輕松開懷的笑容。他剛被幾個半大不小的外甥侄女拽著掰手腕鬧了一陣，此刻才剛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拿起手機。屏幕上彈出木子然的留言：

木子然：[一張豐盛年夜飯全家福的照片，焦點是她被外婆摟著、臉還紅撲撲的樣子]

木子然：報告隊長！年夜飯戰(zhàn)斗力已就位！外婆外公突然空降！被全家輪番“批斗”夸獎中……急需支援！[捂臉哭]

木子然：你那邊開吃了嗎？

看著照片里她外婆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寵愛和她羞窘又幸福的臉，汪順嘴角咧到了耳根。他立刻點開視頻通話請求。

視頻瞬間接通。

木子然那邊： 鏡頭晃動了一下才穩(wěn)下來，似乎是剛跑到安靜的角落（可能是院子檐下）。燈火闌珊下，她穿著那件粉嫩的羊絨衫，臉上還帶著剛才被夸出的紅暈，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被愛包圍的幸福感。背景還能聽到隱約的笑聲和春晚的歌聲。

汪順這邊： 背景是家里客廳一角，正好拍到徐朗拿著一只啃了一半的雞腿試圖往嘴里塞、旁邊林薇薇笑著打他的手，身后是汪爸爸正笑著舉杯跟親友吆喝的畫面，聲浪鼎沸。

畫面接通瞬間，兩邊都是笑鬧的背景，一片過年特有的喧囂熱鬧。

“木醫(yī)生！”“汪隊長！”

兩人幾乎是同時喊出了聲，聲音都被彼此的背景音壓過一點，但眼神卻在屏幕交匯的剎那，清晰無比地傳遞著巨大的喜悅和思念。

木子然把手機貼近了些，眉眼彎彎，語氣帶著劫后余生般的撒嬌：“……得救了！被全家人圍攻夸獎真的承受不?。　?/p>

汪順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和被幸福浸潤的眉眼，心都要化了，故意大聲問：“都夸你什么了？我學習學習！”

“哎呀！別提了！”木子然捂臉，然后眼神瞟向他那邊，“你這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熱吧？徐朗的雞腿快掉林薇薇衣服上了！”

汪順鏡頭一轉，果然拍到徐朗手忙腳亂擦嘴、林薇薇哭笑不得的窘迫畫面，背景里家人更是哄笑一片。

“報告木醫(yī)生！基地一切安好！徐朗隊員的餐桌禮儀正在接受林教導員的……啊呀！媽！別擋鏡頭！”汪順話沒說完，就被他親罵塞過來一塊熱氣騰騰的紅燒肉堵住了嘴，鏡頭劇烈搖晃，木子然在屏幕那邊笑出了聲。

兩人就這么隔著千山萬水，在彼此喧囂溫暖的“年景”里，分享著此刻最真實的煙火氣。

不需要訴說綿長的思念。

眼前這對方的笑顏，背后各自的闔家歡樂，視頻里傳遞過來的喧鬧聲浪和熟悉的飯菜氣息，都在無聲地宣告著：

“新年快樂！我在你的‘熱鬧’里，知道你也安好！這便是此刻，最好的團圓?！?/p>

窗外，零點的鐘聲伴隨著密集如雨的爆竹炸響轟然而至！夜空被絢爛的禮花瞬間點亮，璀璨的光芒流瀉而下，將相隔千里的兩張年輕笑靨，映照得如同彼此世界里最明亮的星辰。

“汪順！新年快樂！”

“木子然！新年快樂！”

兩聲歡快的呼喊，穿透彼此的喧囂，在漫天華彩和硝煙火藥味的擁抱中，緊緊相融。

新年伊始，人間煙火里最踏實的幸福，莫過于家人閑坐，燈火可親，而那個人——你安好，且未來有你。 煙花易冷，情意長存。小城溫暖的光暈與省城喧鬧的燈火，在這一刻，共同譜寫著名為“家”與“奔赴”的團圓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