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齊醫(yī)生變成惡魔了"
"老是欺負(fù)人，好壞，不喜歡"
"等等，你說我是那只兔子？"
"嗯，專屬我的小兔子"
"你才是兔子''
"也行，那你養(yǎng)嗎？"
—————正文—————
午后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稠稠地淌進“心岸”診療室巨大的落地窗。
百葉簾被撥開了大半，光線被切割成慵懶的條狀，斜斜地鋪在米白色的長絨地毯上，空氣里浮動著細(xì)小的金色塵埃。
角落里那盆茂盛的琴葉榕，葉片寬厚油亮，在暖光里顯得格外沉靜。
雪松混合著佛手柑的淡香，被陽光烘得暖融融的，絲絲縷縷，鉆進人的鼻息，催生著一種近乎昏睡的倦怠。
白勒陷在診室里那張?zhí)貏e寬大柔軟的灰色沙發(fā)里，整個人幾乎要被包裹進去。
他穿著件洗得有些發(fā)軟的米白色連帽衛(wèi)衣，帽子松松地罩在頭上，幾縷淺栗色的碎發(fā)不安分地翹在額前。
他蜷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皮半耷拉著，像是被陽光曬得睜不開眼的貓，又像是電量耗盡、即將進入休眠模式的某種小動物。
他懷里抱著一個抱枕，手指無意識地?fù)钢д磉吘壍牧魈K，一下，又一下。
齊溫宴坐在他對面稍遠(yuǎn)一些的單人沙發(fā)里。
他沒穿標(biāo)志性的白大褂，只一件質(zhì)地柔軟的淺灰亞麻襯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線條干凈的小臂。
午后微醺的光線落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連那副纖薄的金絲眼鏡都仿佛沾染了暖意。
他沒有正襟危坐，而是微微后靠，姿態(tài)放松得近乎慵懶。
修長的手指間松松地捏著一支暗銅色的鋼筆。
筆尖并未點在攤開的皮質(zhì)筆記本上，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著紙頁邊緣，發(fā)出極輕微的、催眠般的篤篤聲。
“嗯？”
齊溫宴的聲音響起，帶著午后的沙啞和一種特有的、能安撫人心的溫吞。
他微微偏頭，目光透過鏡片，落在白勒被帽檐陰影遮了大半的臉上，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
“昨晚…沒睡好？”
他的語調(diào)拉得有點長，帶著一種了然于心的、倦怠的溫柔。
白勒沒立刻回答，只是把臉更深地埋進膝蓋和抱枕之間，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帶著濃濃鼻音的咕噥。
那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帶著沒睡醒的委屈和一點孩子氣的控訴。
“嗯……”他又哼了一聲，這次稍微清晰了點，但依舊黏黏糊糊，“……做了個夢?！?/p>
“哦？”齊溫宴的尾音微微上揚。
他放下鋼筆，身體略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松松地交握著，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全然的傾聽姿態(tài)。
像一泓等待著微風(fēng)拂過的靜水。
診室里安靜極了。
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被距離模糊掉的城市背景音，以及白勒自己緩慢的、帶著點倦意的呼吸聲。
陽光曬得他后背暖洋洋的，舒服得讓人骨頭都發(fā)軟，可夢里的殘余碎片又像細(xì)小的冰碴，硌在神經(jīng)末梢。
“夢到……”
白勒的聲音含在喉嚨里，像含著一塊溫?zé)岬奶?，化得有點慢。
“夢到……你了。”
齊溫宴的眉梢?guī)撞豢刹斓貏恿艘幌?，鏡片后的目光依舊溫和沉靜，帶著一種近乎縱容的耐心。
“嗯，夢到我什么了？”
他的聲音放得更輕緩，像怕驚擾了什么。
午后的靜謐讓這問話也染上了幾分朦朧的睡意。
白勒終于微微抬了抬頭，帽檐下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帶著剛睡醒般的迷茫和殘留的驚悸。
他飛快地瞟了齊溫宴一眼，又像被陽光刺到似的迅速垂下眼簾。
手指更加用力地絞著抱枕的流蘇，聲音低得幾乎要被地毯吸走：
“……變成惡魔了?！?/p>
“嗯。”
齊溫宴應(yīng)了一聲，表示他在聽，聲音里聽不出驚訝，只有一種溫和的接納。
“老是欺負(fù)人……”
白勒的聲音里帶上了更濃的鼻音，像被欺負(fù)狠了的小孩在向大人告狀。
委屈巴巴的……
“好壞……不喜歡。”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很慢，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孩子氣的厭惡，卻又因為語調(diào)的綿軟而顯得毫無攻擊性。
反而有種奇特的撒嬌意味。
“然后……突然又變成了一只兔子……”
空氣又安靜了幾秒。
只有金色的塵埃在光束里無聲地旋舞。
齊溫宴沒說話。
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微微前傾、專注傾聽的姿勢，只是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個極細(xì)微、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指尖無意識地在亞麻褲子上輕輕劃了一下。
他看著白勒像只受驚的幼獸般蜷在沙發(fā)里，試圖用抱枕把自己藏起來，只露出一點柔軟的發(fā)頂和那雙寫滿控訴的眼睛。
白勒遞給齊溫宴兩張素描紙，上面是白勒早上畫的。
一張是長著惡魔角，黑色羽翼的齊溫宴，另一張是一只兔子。
心底某個角落，仿佛被一片最輕柔的羽毛，不輕不重地掃了一下。
有點癢，有點……難以言喻的觸動。
他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緩了些，帶著一種若有所思的慵懶，像在陽光下回憶一個模糊的片段：
“等等，”他頓了頓，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帶著點探尋的意味，輕輕落在白勒身上，“你說……我是那只兔子？”
這問題來得有點突兀，帶著點溫柔的困惑。
白勒似乎沒料到他會這么問，埋在抱枕里的腦袋動了動。
他像是被這句話從夢魘的余悸里短暫地拽了出來，眼神里閃過一絲茫然。
他下意識地順著齊溫宴的話，含混地“嗯”了一聲，像是確認(rèn)。
然后，在午后陽光的催眠和某種不設(shè)防的狀態(tài)下，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種夢囈般的、理所當(dāng)然的占有欲：
“嗯……專屬我的小兔子?！?/p>
話音落下的瞬間，診室里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靜謐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白勒自己先愣住了。
他猛地抬起頭，帽檐滑下去一點。
露出整張因為驚愕而微微睜大的臉，以及迅速爬上臉頰和耳尖的、薄薄的緋紅。
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迷茫和委屈瞬間被巨大的窘迫和慌亂取代。
他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嘴唇微張著，呆呆地看著齊溫宴，整個人僵在那里，連呼吸都屏住了。
時間，在流淌著陽光和暖香的空氣里，似乎凝滯了一秒。
齊溫宴也明顯地頓住了。
他維持著前傾傾聽的姿勢，目光定定地落在白勒那張瞬間漲紅、寫滿“完蛋了我說了什么”的臉上。
金絲眼鏡的鏡片清晰地映出對面青年無措的模樣。
他臉上那種慣常的、帶著倦怠感的溫和神情凝固了一瞬。
隨即，像是冰層下悄然涌動的暖流，一種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情緒在他眼底深處飛快地掠過——
驚訝？玩味？
一絲被這猝不及防的“專屬”和“小兔子”稱謂戳中的奇異悸動？
最終，這一切都沉淀為一種更深邃、更難以捉摸的專注。
他喉結(jié)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然后，那原本微抿的薄唇，緩緩地、極其明顯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弧度。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溫和卻疏離的職業(yè)化弧度，而是帶著一種真實的、慵懶的、甚至有點惡劣的興味。
他身體微微向后，重新靠回沙發(fā)的靠背里，姿態(tài)顯得更加放松，甚至帶著點慵懶的愜意。
他拿起那支暗銅色的鋼筆，修長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筆尖在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芒。
他抬眸，目光直直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直白的審視和戲謔，穩(wěn)穩(wěn)地落在白勒窘迫的臉上。
然后，用一種慢悠悠的、帶著點午后倦怠沙啞、卻又清晰無比的語調(diào)，一字一句地反問：
“你才是兔子?！?/p>
不是疑問，是陳述。
帶著點不容置疑的肯定，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溫柔。
白勒只覺得“轟”的一聲，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臉上，連脖子都燒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想反駁，想否認(rèn)，想把自己縮得更小一點，最好原地消失。
可齊溫宴的目光像有實質(zhì)，牢牢地鎖著他，讓他無處可逃。
那句“你才是兔子”輕飄飄的，卻像帶著鉤子，把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
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能徒勞地瞪著齊溫宴，真的有點像只被拎住了后頸皮毛、徹底懵掉的真兔子。
齊溫宴看著他這副模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連帶著眼尾都漾開了一點極淡的細(xì)紋。
他并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白勒的窘態(tài)，像是在欣賞陽光下被驚擾后炸了毛的小動物。
午后的陽光暖烘烘地灑在他肩頭，空氣里浮動的塵埃都仿佛慢了下來。
就在白勒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聲的注視和臉上的熱度烤化的時候……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幾乎是憑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本能，又或者是被齊溫宴那“你才是兔子”的篤定給繞了進去。
他沖口而出，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顫，帶著點豁出去的意味：
“……也行！”
齊溫宴玩筆的動作頓住了，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轉(zhuǎn)折。
白勒說完那兩個字，似乎也耗盡了所有勇氣，再次鴕鳥般地把臉埋進了抱枕里，只留下一個毛茸茸的發(fā)頂對著齊溫宴。
然而，那悶在柔軟織物里的聲音，卻帶著一種近乎試探的固執(zhí)，甕聲甕氣地、清晰地飄了出來：
“……那你養(yǎng)嗎？齊醫(yī)生……”
診室里的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陽光依舊慵懶地流淌，塵埃依舊無聲地旋舞，佛手柑與雪松的暖香依舊彌漫。
然而，空氣的密度似乎變了。
一種無形的、粘稠的、帶著電流般的張力，在兩人之間悄然彌漫開來。
齊溫宴臉上的慵懶笑意，在聽到那個“養(yǎng)”字時，徹底凝固了。
那點戲謔和玩味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專注。
他不再把玩鋼筆，而是將它輕輕放在了攤開的筆記本上。
他坐直了身體，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溫和或戲謔，而是變成了一種深潭般的凝視。
帶著一種幾乎要將人吸進去的力量，牢牢地鎖在白勒那個只露出發(fā)頂?shù)?、小小的身影上?/p>
他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在暖金色的空氣里發(fā)酵，帶著陽光的溫度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重量。
白勒埋在抱枕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他屏住呼吸，豎著耳朵捕捉著對面的每一絲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他覺得自己像個等待最終判決的囚徒，那句沖動之下的問話，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他幾乎要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會說出那樣……那樣不知羞恥的話。
就在他幾乎要被這沉默壓垮，想要抬起頭或者干脆落荒而逃的時候——
他聽到了聲音。
不是說話聲。
是腳步聲。
柔軟的鞋底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極其細(xì)微、幾乎被忽略的沙沙聲。
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wěn)定的節(jié)奏，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白勒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埋在抱枕里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布料。
沙沙聲停在了沙發(fā)前。
一片帶著體溫的陰影，溫柔地籠罩下來，覆蓋了他。
白勒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混合著極淡消毒水味和某種清冽木質(zhì)香的獨特氣息，離得前所未有的近。
那氣息不再僅僅是診療室里的背景，而是帶著強烈的個人存在感，將他密密地包裹住。
他緊張得連呼吸都忘記了。
然后，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掌，帶著令人心悸的穩(wěn)定力量，輕輕地、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他頭頂——
那個毛茸茸的、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發(fā)頂上。。
那只手并沒有揉亂他的頭發(fā)，只是帶著一種安撫的、確認(rèn)般的重量，靜靜地覆在那里。
掌心傳來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衛(wèi)衣帽子，清晰地熨帖著他發(fā)燙的皮膚。
像一片落入冰湖的暖陽，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不安和顫抖。
白勒僵住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頭頂那只溫暖的手掌上。
時間、空間、呼吸、心跳……
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點溫暖而堅定的觸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很久。
頭頂上方，傳來了齊溫宴的聲音。
那聲音不再慵懶，不再沙啞，不再帶著一絲戲謔。
它低沉，清晰，平穩(wěn)，帶著一種近乎鄭重的、不容置疑的溫柔……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溫潤的玉石，輕輕敲擊在白勒的心上，帶著回響：
“嗯?！?/p>
“養(yǎ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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