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清華,花影映墻,洛允歆與洛淮之一同漫步于庭院中。無言良久,洛淮之薄唇輕啟,悶悶道:“對不起啊阿姐,我害你挨了訓(xùn)…”
難得見這小子垂頭喪氣的模樣,像是一只垂著耳朵的小狗,雙手絞著衣角,讓鬼看了都得心疼幾分。洛允歆望著,唇角漾開梨渦,笑意盈盈,“好啦,不怪你。”
“這不公平!”洛淮之有些氣憤,“憑什么阿姐你天不亮就開始習(xí)女紅、背《女訓(xùn)》,而洛允嫻每日清閑自在,不是在閑逛就是在哭,憑什么能和你一同進(jìn)宮?”少年幾縷碎發(fā)被風(fēng)帶起,他突然哽住,眼眶泛紅,“阿姐你的手上是密密麻麻的針眼……”他突然別過頭去,胡亂抹了把臉,“今日的風(fēng)…甚疾…”
洛允歆瞧著他這模樣,既好笑又覺得心中堵塞,洛淮之是在為自己鳴不平,但他行事莽撞,不學(xué)無術(shù),這其中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自是他無法通曉的。洛允歆無奈,壓下喉間的苦澀,“淮之,嫻兒她母親去得早,府中無依無靠,況且,嫻兒的身子骨嬌弱,前些日子剛經(jīng)落水一事,你不可…”
洛允歆話音未落,洛淮之便揚(yáng)袖止道:“阿姐不必為她執(zhí)言。”他跨步上前,言語中滿是譏諷:“她母親是爬床賤婢,罪該萬死,而她,是賤婢所出,只是頂著個二小姐的名頭罷了?!甭逶熟е挥X指尖發(fā)顫,厲聲呵斥:“夠了!”
“予月,這府中,何時(shí)多了一只亂吠的狗?”洛允嫻倚靠于雕花月洞門邊,予月在一旁站立,腰間銀鈴隨風(fēng)輕響,聽見洛允嫻詢問,答道:“小姐,許是門口小廝看管不嚴(yán),讓瘋?cè)锪诉M(jìn)來,前些日子還聽少爺手下伺候的小龔說有只野犬,見人就咬呢。”
洛允嫻低低笑出聲來,她走到洛淮之面前站定,“聽聞少爺酷愛訓(xùn)犬,只是還是小心為好,到底是不懂規(guī)矩的牲口,骨子里啊,都是難以控制的野勁兒。”
洛允嫻說罷,不給洛淮之反應(yīng)的機(jī)會,微微俯身,“姐姐,妹妹身子還未康愈,受不得風(fēng)寒,便先回去了?!?/p>
洛淮之腦子不好使,反應(yīng)遲鈍,洛允歆見此,忙點(diǎn)頭,“妹妹慢走。”扭頭拉著還在密云之中不知天地的洛淮之就走,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免得讓他反應(yīng)過來與洛允嫻過不去,又惹事端。
[空憶苑]
銅鏡映像,洛允嫻眉眼間帶著一絲憂愁,手中的玉牌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蛾眉微蹙。
予月推門而入,見洛允嫻似乎心情不佳,將手中的點(diǎn)心放在桌上,走到洛允嫻身邊,替她整理耳邊散落的碎發(fā),“小姐有心事?”她輕聲詢問著。
“沒什么,”洛允嫻抬起頭,放下手中的玉牌,看向予月的眼神略帶復(fù)雜,“予月,你…跟了我多久了?”
予月聽出了洛允嫻言語間的試探,也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想起問這個,只輕聲回應(yīng),“十年?!?/p>
洛允嫻點(diǎn)了點(diǎn)頭,十年,原主十七,七歲時(shí)便跟在她身邊,十年如一日,十年受冷眼。她扶著梳妝臺,桌上胭脂水粉沒有多少,零落可數(shù),最顯眼的那塊桃花胭脂,還是養(yǎng)身子時(shí)洛允歆送來的。
“這十年,倒是委屈你了?!彼闹讣鉄o意識地摩挲著香粉盒子,道:“要不,我替你尋個好去處?”
予月見洛允嫻這么說,如遭雷擊,猛地屈膝跪地,聲音清冽:“小姐!十年,雖受人冷眼,可卻是予月最開心的日子,當(dāng)年林姨娘救了予月,替予月安葬父母,予月這半條命都是您的!能伺候小姐,待在小姐身邊,就是予月最好的去處!”
面對予月突如其來的下跪,作為穿越者的洛允嫻實(shí)在有些不習(xí)慣,慌忙伸出手拉起她。她的掌心帶著幾分涼意,將予月攥得生疼,“你這般模樣,倒是顯得我是刻薄之人了。好啦,我就隨口一問,你別作賤自己?!甭逶蕥刮⑽@息,帶著說不出的惆悵。
“小姐…”予月也不知怎么安慰洛允嫻才好。這些年受的苦實(shí)在太多,洛麟巳的不管不顧,楚清蘊(yùn)的暗中許可,洛淮之的鄙夷不屑,讓她們只能在夾縫中小心翼翼地活著。冬日里濕掉的炭,食盒里餿掉的飯……這些不堪的過往讓她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麻木,或許一開始予月還會打抱不平,嚷嚷著鬧到李娘子那里去,可漸漸的,她也明白了,她們是一打出生就不受待見的孩子,也就習(xí)慣了。也直至如今,連句安慰的話語都哽塞半天,不知從何說起。予月張了張嘴,無言,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誒呀,怎么哭了?”洛允嫻抬手拭去予月眼角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猜到了予月這腦袋里想了些什么,揉了揉她的腦袋,“好啦,俗話說,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咱們這叫先苦后甜,好日子都在后頭呢!”
兩人正談話之際,傳來一陣敲門聲,“二小姐,夫人讓你過去一趟。麻煩快點(diǎn),別讓她等急了!”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小廝,語氣間帶著輕蔑與不耐煩,洛允嫻對此也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隨口應(yīng)了一聲,“嗯。”
[凝暉堂]
洛允嫻踏進(jìn)凝暉堂,抬眸看見洛允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一旁,看到洛允嫻的那一刻,緊蹙的眉舒展開來,沖她笑了笑。椅子上,洛允嫻看到了那個造成原主一生悲苦的男人——洛允嫻的父親,洛麟巳。他生得眉骨微隆,目光寒星,似有山丘之勢藏于其中,一襲官袍,身姿挺拔,年近半百卻未損英氣。他身旁的楚清蘊(yùn)依舊是一襲青衣,手握佛珠,雙眸輕闔,唇瓣微張,倒顯得幾分吃齋念佛的清冷。
“來了,就說正事吧?!甭鬻胨嚷氏乳_口,“宮中傳訊,太后突發(fā)惡疾,臥榻養(yǎng)疴,宮中又突發(fā)大火,實(shí)在不詳。玄穹司說,宮中不祥之氣甚重,陛下旨意,提前選秀之日,改為兩日后,以為太后沖喜?!?/p>
話音剛落,洛允嫻神色微變:皇宮是在季衍的眼皮子底下,大火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而為之,這些暫且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病重,原著里這位太后所站的篇幅不多,她并非季衍的生母,而是坐上皇后之位后才當(dāng)上的太后,能爬上高位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這位太后在原著里身體倍兒棒,是從男女主相愛相殺,活到男女主be后還能在寫兩集番外的角色,突然病重是什么原因……?
想到這里,洛允嫻下意識把“嫌疑人”三字兒掛在謝景槐頭上,畢竟他自稱擁有系統(tǒng),還真就可能是他搞的幺蛾子。
“你們二人可要好好把握機(jī)會,莫要,叫我失望啊?!甭鬻胨炔煌耘?,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威壓,連楚清蘊(yùn)都屏息凝神,感覺脊背發(fā)涼。
“是,女兒知道了。”洛允嫻和洛允歆齊聲答道。
回空憶苑的路上,洛允嫻心不在焉,裙擺沾了道旁草葉的露水也渾然不覺。她越想越覺得胸悶,眼前的景象越發(fā)模糊,好好的墻在她眼里天旋地轉(zhuǎn),她這才發(fā)覺不對勁。
眼前忽然出現(xiàn)個身著宮裝的女子,翩翩起舞,身形好像一個熟人,她努力想去看清那女子的模樣,可迷霧四起,寒意襲人。那女子突然停了舞姿,痛苦地捂著脖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從背后勒住脖頸,喉間溢出痛苦的呻吟。她的目光落在洛允嫻身上,破碎的字眼艱難地從嗓子擠出:“宮…苑…深深…”
“宮苑深深…?”
洛允嫻猛然驚醒,洛允嫻猛地睜眼,冷汗浸透寢衣,床頭銅燈搖曳的光影在帳幔上投出詭譎的輪廓。她顫抖著摸向枕下的玉牌,眼中帶著復(fù)雜的的情緒——剛才,是夢嗎?兩日后選秀,要不要去找謝景槐?宮苑深深…難道說,皇宮里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個女子是誰?怎么會無緣無故夢到她?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頭疼欲裂。
“小姐,可是夢魘了?”予月聞聲而入,安撫驚魂未定的洛允嫻。
“予月,我…怎么回來的?”洛允嫻顫聲道。
予月不解,道:“小姐忘了?您回來說身子不適,早早睡下了。如今才卯時(shí),小姐安心睡吧,予月守著您?!庇柙挛兆÷逶蕥沟氖?,示意她安下心神。
“予月,你能,想辦法幫我弄兩件衣裳來嗎?要黑色的?!?/p>
予月指尖輕顫,她不明白洛允嫻要黑衣來做什么,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了頭,發(fā)間銅鈴鐺隨著動作輕響,“小姐要這個做什么?”
“予月,明夜,攝政王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