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謙的世界,是無聲褪色的默片。妻子林薇的氣息徹底消散后,整座房子便沉沉墜入無邊的寂靜。他辭去了大學(xué)里受人尊敬的植物學(xué)教職,如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樹,瑟縮著退回這棟盛滿往昔的舊屋。窗子緊閉,厚重的絨布窗簾垂落,固執(zhí)地拒絕著窗外更迭的光影。時間在這里仿佛凝固了,只余下灰塵在從簾縫漏進(jìn)的微弱光柱里無聲飄浮、旋轉(zhuǎn),緩慢地沉降,覆蓋一切。
客廳中央那張寬大的橡木餐桌,早已失去了承載三餐煙火氣的功能。如今,它成了標(biāo)本的墓園。干燥的蕨類葉片被壓得薄如蟬翼,在泛黃的吸水紙間伸展著僵硬的脈絡(luò),脆弱的葉尖一碰即碎;各色花朵褪盡了鮮妍,凝固在失去水分的標(biāo)本框里,徒留一抹模糊褪色的殘影,像被時間漂洗過度的舊夢。它們沉默地陳列著,散發(fā)著陳年紙張和植物腐朽邊緣混合的、略帶苦澀的塵埃氣息??諝庹吵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陳舊標(biāo)本柜的味道,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如同塞滿了干燥的棉絮。
沈伯謙常??葑K日,目光空洞地掠過這些曾經(jīng)被林薇指尖溫柔撫觸、細(xì)心整理的生命殘骸。她的聲音猶在耳畔:“伯謙,你看這片葉子邊緣的鋸齒,多像光陰咬出的齒痕…” 可如今,齒痕依舊,光陰卻獨獨咬碎了那個說話的人?;貞浫缂?xì)密的針尖,無孔不入地刺穿著凝固的寂靜,帶來一陣陣綿長而鈍重的痛楚。他把自己放逐在這片寂靜的廢墟里,守著枯死的標(biāo)本,仿佛守著林薇殘存的魂魄。
直到那個沾著晨露的清晨。
某種極其細(xì)微的、規(guī)律而持續(xù)的聲響,極其固執(zhí)地穿透了厚重的窗簾與玻璃,鉆進(jìn)這片死水般的寂靜里。咔嚓…咔嚓…咔嚓…像某種精密的小型機械在持續(xù)運轉(zhuǎn),又像是什么東西在小心翼翼地啄擊著窗欞。
沈伯謙混沌的神經(jīng)被這陌生的聲音刺了一下。他遲緩地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聲音的來處——那扇緊閉的東窗。多久了?似乎自他封閉自己起,那扇窗便再未開啟過。那聲音不依不饒,帶著一種與這沉寂墳?zāi)垢窀癫蝗氲?、近乎莽撞的生機。他皺緊眉頭,枯瘦的手指在沾滿灰塵的沙發(fā)扶手上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終究還是被某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和微弱的好奇驅(qū)使著,極其緩慢地站起身。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生澀的摩擦聲,仿佛長久不用的機器。
他走到窗邊,動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線木偶。手指觸碰到冰冷厚重的絨布窗簾,猶豫了片刻,才帶著一種近乎揭開傷疤的遲疑,撩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霎時間,過于明亮的光線如同冰冷的瀑布,劈頭蓋臉地涌了進(jìn)來,刺得他猛地瞇起了眼,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待視野稍稍適應(yīng),他看清了窗外的景象。
一個年輕的女孩,正背對著他,蹲在墻根下。晨光熹微,勾勒出她纖細(xì)的背影輪廓。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一件舊舊的米色薄外套,短發(fā)隨意地貼在頸后,沾著幾顆細(xì)小的、晶瑩的露珠。她的姿態(tài)異常專注,微微弓著背,像一株在晨風(fēng)里安靜俯首的草。她的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托舉著一個看起來頗為專業(yè)的黑色相機,鏡頭緊緊地對準(zhǔn)墻角那片毫不起眼的、潮濕的陰影區(qū)域。
咔嚓…咔嚓…咔嚓…
那聲音正是來自她的相機快門。每一次輕響,都伴隨著她極其輕微地調(diào)整角度,身體也隨之微微挪動,仿佛在進(jìn)行一場莊嚴(yán)而專注的儀式。她全部的心神,都凝聚在那方寸之地——墻角那一片覆蓋著青苔和地衣的、潮濕的、陰暗的角落。
沈伯謙的目光順著她的鏡頭望下去。墻角低矮處,是被雨水和陰影常年眷顧的地方,粗糙的水泥表面覆蓋著一層深淺不一的綠。茸茸的苔蘚貼著地面蔓延,細(xì)密如絨毯;幾簇顏色略深的地衣攀附其上,邊緣呈現(xiàn)出奇特的、微微卷曲的瓣狀。在那些綠意之間,更有點點微小如塵埃的白色苔花,星星點點地綻開,脆弱得仿佛一口氣就能吹散。幾顆尚未蒸發(fā)的露珠,懸掛在苔蘚細(xì)小的“葉片”尖端,在初升的陽光下折射出微弱的、轉(zhuǎn)瞬即逝的七彩光暈。
卑微。潮濕。陰暗。這就是沈伯謙腦海中本能跳出的詞。這些生命,渺小如斯,一生都匍匐在最底層,不見天日,與那些被他精心收藏、曾經(jīng)絢爛奪目的植物標(biāo)本相比,簡直如同塵埃之于星辰。一股莫名的、混雜著煩躁與難以理解的怒氣,毫無預(yù)兆地沖上了沈伯謙的心頭。這女孩在做什么?對著這些微不足道的、甚至稱不上植物的東西如此著迷?這種專注,在他看來近乎愚蠢,更像是對他苦心營造的寂靜堡壘的一種粗暴打擾,一種無知的褻瀆。
積郁已久的灰暗情緒終于找到了一個具體的宣泄口。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推開了那扇塵封已久的窗戶!
生銹的合頁發(fā)出刺耳尖銳的“嘎吱——”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也驚飛了不遠(yuǎn)處枝頭的一只麻雀。
“你!”
沈伯謙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帶著長久沉默后的阻滯和難以掩飾的慍怒。他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手指緊緊抓住冰冷的窗框,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蹲在墻角的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質(zhì)問驚得一顫,猛地回過頭來。
一張年輕的臉龐猝不及防地闖入沈伯謙的視野。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尖上沁著細(xì)小的汗珠,幾縷被露水打濕的碎發(fā)貼在飽滿的額角。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初融的溪水,在晨光里閃著毫無防備的光。此刻,那雙眼眸里盛滿了純粹的驚訝,微微睜大,直直地迎上沈伯謙帶著怒氣的審視。
沈伯謙被那雙過于干凈的眼睛看得氣勢莫名一滯,但胸中的煩躁和那股被冒犯的感覺仍在翻涌。他深吸了一口窗外清冽卻陌生的空氣,強壓下喉嚨里的不適感,指著墻角那片潮濕的綠色,語氣依舊生硬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質(zhì)問:
“這些……”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足夠鄙薄的詞,“這些卑微的東西,有什么值得你這樣拍的?”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晨光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刺耳。幾片被驚動的枯葉打著旋兒從枝頭落下。
女孩臉上的驚訝迅速褪去了。她并沒有如沈伯謙預(yù)想的那樣露出畏縮或羞赧的神色。那雙清澈的眼睛眨了眨,非但沒有回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反而更明亮了幾分,里面沒有絲毫的怯懦,只有一種坦然的、近乎天真的認(rèn)真。她仰著臉,晨光柔和地灑在她的額發(fā)和睫毛上,沾著細(xì)小露珠的肌膚顯得格外生動。
她微微歪了歪頭,唇角竟向上彎起一個極淺、卻無比自然的弧度,仿佛沈伯謙問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卑微?”她輕聲重復(fù)了一遍,聲音像露珠滴落在青石上,清亮悅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因為它們活著呀?!?/p>
她頓了頓,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墻角的綠意,眼神溫柔得像在凝視珍寶。
“您看,”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沈伯謙心頭的陰霾,“它們在呼吸,在生長,在石縫里扎下根,在沒人注意的地方,開出自己的小花……”
她伸出手指,極其小心地、近乎虔誠地,輕輕拂過一片茸茸的苔蘚邊緣,指尖并未真正觸碰。
“它們活著,就是光陰的故事呀?!彼詈笳f道,語氣平靜而篤定。
——*光陰的故事*。
這四個字,如同帶著古老魔力的咒語,又像一道驟然撕裂濃霧的慘白閃電,帶著無法抗拒的毀滅性力量,狠狠劈中了沈伯謙!
他整個人猛地一僵!身體里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沖向頭頂,帶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抓住窗框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朽木的縫隙里,發(fā)出細(xì)微的碎裂聲。
這聲音!這語調(diào)!這五個字!
與記憶深處某個刻骨銘心的瞬間,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在一起!
也是在這樣一個光線微明的清晨。不是在冰冷的墻角,而是在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白色病房里。病床上的林薇,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色蒼白得像褪了色的紙,唯有那雙望向窗外的眼睛,還殘留著一點微弱的、屬于生命的光亮。窗外,只有醫(yī)院光禿禿的水泥墻和一角灰暗的天空。
他握著她的手,那曾經(jīng)溫暖靈巧、能描繪出最精致植物解剖圖的手,此刻冰涼而枯槁。他喉頭發(fā)緊,滿腔的安慰和鼓勵堵在那里,最終只化為笨拙的沉默。反倒是她,似乎感受到了他沉重的悲傷,吃力地轉(zhuǎn)過頭,對他極其虛弱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掠過他,投向病房窗臺上,他特意帶來的一小盆…不是名貴的花草,而是一簇在濕潤石子上頑強生長的青苔。那點卑微的綠色,是慘白病房里唯一不合時宜的生機。
她的視線在那點綠意上停留了幾秒,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
“伯謙…別難過…”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你看…它們…活著…就是…光陰的故事呀…”
那微弱的聲音,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耗盡了她最后的氣力。說完,她便疲憊地合上了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著生命尚未完全離去。
“光陰的故事…” 沈伯謙失神地喃喃重復(fù),嘶啞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一片在寒風(fēng)中劇烈震顫的枯葉。他整個人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擊中,踉蹌著向后倒退了一大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窗外,女孩被他劇烈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臉上那抹自然的笑意瞬間凝固了。她有些無措地站起身,沾著泥土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胸前的相機帶子,清澈的眼眸里充滿了困惑和擔(dān)憂,小心翼翼地望著窗內(nèi)那個驟然失魂落魄的老人。
“老先生?您…您沒事吧?”她的聲音帶著試探性的關(guān)切,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沈伯謙混亂的意識里激起微弱的漣漪。
沈伯謙卻置若罔聞。他的世界,在女孩那句無心之言后,轟然崩塌又劇烈重構(gòu)。亡妻臨終前虛弱卻溫柔的低語,與窗外少女清亮的聲音,跨越了生死與時光的壁壘,在他靈魂深處產(chǎn)生了驚心動魄的共鳴。那被刻意遺忘、被層層壓抑的劇痛,混合著一種近乎荒謬的、遲來的頓悟,如同洶涌的暗流,猛烈地沖擊著他早已干涸龜裂的心防。
他死死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正遭受著最猛烈的撕扯。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眼眶酸脹得幾乎要裂開,卻流不出一滴淚。那深重的悲慟被壓抑得太久,早已凝結(jié)成堅硬的塊壘,堵住了所有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像一頭受傷的困獸,不再看窗外一眼,跌跌撞撞地逃離了窗邊。沉重的腳步拖沓著,帶倒了墻邊一張堆滿標(biāo)本夾的椅子。標(biāo)本夾嘩啦啦散落一地,里面那些曾經(jīng)珍視的、來自高山深谷的奇花異卉的干燥殘骸,紛紛揚揚地飄灑出來,如同下了一場褪色的、無聲的雪,覆蓋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視而不見,徑直沖進(jìn)了書房——那是林薇生前待得最久的地方??諝饫锼坪踹€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植物清香和油墨的味道。巨大的書架占據(jù)了整面墻,上面塞滿了各種語言的植物學(xué)典籍、期刊和野外考察筆記。他的目光瘋狂地掃視著,最終死死定格在書架最上層,一個深藍(lán)色的硬皮筆記本上。
那是林薇的私人筆記。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發(fā)白,艱難地夠到了那本厚厚的筆記。布滿灰塵的硬質(zhì)封面入手微涼沉重。他像捧著什么圣物,又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踉蹌著回到客廳,跌坐在散落著標(biāo)本殘骸的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猛地翻開了封面。熟悉的、清秀而帶著獨特韌勁的字跡映入眼簾。他發(fā)瘋般地快速翻動著泛黃的內(nèi)頁,紙張發(fā)出嘩啦啦的脆響,如同歲月流逝的回聲。那些精美的植物素描、嚴(yán)謹(jǐn)?shù)慕馄蕡D、詳盡的觀察記錄…一頁頁飛速掠過。
終于,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頁上。動作戛然而止。
這一頁,沒有圖畫。只有幾行字,寫在頁面偏下方的位置,墨跡似乎比別處更淡一些,筆跡也略顯虛浮,像是書寫者當(dāng)時氣力不濟(jì)。然而,那字里行間透出的溫柔與了悟,卻力透紙背:
“……觀察墻角苔蘚群落第七日。連日陰雨,光照幾無。然其綠意不減,反有新生孢蒴冒出,微小如芥,卻蘊藏繁衍不息之力。生命之堅韌,令人動容。世人常慕參天巨木、嬌艷名卉,然此等卑微之物,生于幽暗,長于逼仄,無聲無息,卻以最細(xì)微之軀,承載光陰流轉(zhuǎn),刻錄歲月痕跡。其存在本身,便是對‘活著’最樸素也最偉大的詮釋。恰如草木鐘情于每一寸光陰,無論晴雨,無論顯晦。**活著,即是光陰的故事。**”
最后那句,被林薇用筆輕輕圈了出來。
“活著,即是光陰的故事…”
沈伯謙的手指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行被圈出的字跡,仿佛想透過冰冷的紙張,觸摸到書寫者彼時的溫度與心跳。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滾燙的針,深深扎進(jìn)他麻木已久的心臟,帶來遲來的、尖銳而洶涌的劇痛。原來,林薇早已在她摯愛的植物世界里,窺見了這最深的奧義。她愛著那些蓬勃的、枯萎的、絢爛的、卑微的萬千生命,恰似草木本能地鐘情于每一寸流逝的光陰——無論那光陰是慷慨的陽光,還是冰冷的雨露。她將這份深沉的愛與領(lǐng)悟,刻進(jìn)了她的觀察,她的筆記,最終,也刻進(jìn)了她面對生命終點時那溫柔而平靜的眼神里。
而他,卻將自己囚禁在標(biāo)本的墳冢之中,用枯死的標(biāo)本祭奠她,用厚重的窗簾隔絕了生命本身的光影流轉(zhuǎn),固執(zhí)地拒絕著光陰繼續(xù)前行的腳步。他以為守著這些失去生命的軀殼,就是守住了她。殊不知,這恰恰是對她畢生所愛、對她臨終領(lǐng)悟最徹底的背叛!
一種巨大的、滅頂般的悲愴混合著無地自容的羞愧,如同冰冷的海嘯,瞬間將他吞沒。他再也支撐不住,佝僂下身體,額頭重重地抵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抵在那些散落的、失去顏色的花瓣和葉片之上。枯槁的身體蜷縮成一團(tuán),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張被拉到極限又驟然松弛的弓,長久以來強行筑起的堤壩徹底崩潰,積壓的悲傷與悔恨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喉嚨深處終于沖破了那堅硬的塊壘,發(fā)出一種困獸般壓抑到極致的、嘶啞破碎的嗚咽。那聲音,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來,帶著血沫的味道,沉悶地回蕩在死寂的房間里。
窗外,陽光不知何時已經(jīng)升高,變得明亮而溫暖。光線透過那扇被沈伯謙推開的窗戶,毫無阻礙地傾瀉進(jìn)來,像一道金色的瀑布,照亮了空中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地板上散落的枯葉與褪色的花瓣。那束光,執(zhí)著地延伸著,一直落在他劇烈顫抖的、灰白的頭發(fā)上。
那個背著相機的女孩,依舊靜靜地站在墻根下。她聽到了屋內(nèi)傳來的那令人心悸的、破碎的嗚咽聲,清澈的眼里充滿了擔(dān)憂和無措。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貿(mào)然靠近窗戶,只是默默地將相機鏡頭,重新溫柔地對準(zhǔn)了墻角那片青苔。在那里,一滴飽滿的晨露,正順著苔蘚茸茸的“葉尖”緩緩滑落,最終,滴落在下方一顆剛剛裂開細(xì)小縫隙的、米粒般大小的孢蒴上。
晶瑩的水珠,在金色的陽光里,折射出短暫而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