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巴黎的風卷著初秋的涼意,吹過耶魯大學(xué)古老的石砌拱門。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鋪滿了鋪著鵝卵石的寬闊廣場,踩上去發(fā)出細碎干燥的聲響。
開心超人抱緊懷里沉重的畫具箱,冰涼的硬邊硌著胳膊,視線在陌生而喧囂的人群里艱難地穿行。
陽光刺眼。空氣里是混雜的法語交談聲、行李箱輪子滾過路面的隆隆聲,還有遠處隱約飄來的街頭藝人手風琴聲,像一張巨大的、嘈雜的網(wǎng),將他裹得密不透風。
這所世界頂尖學(xué)府的氣派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每個角落都散發(fā)著知識沉淀的厚重氣息,與開心超人身上沾著的松節(jié)油氣味格格不入。
——開心超人,十九歲,美術(shù)學(xué)院交換生,初來乍到。
就在他試圖辨認藝術(shù)系大樓的方向時,世界毫無征兆地驟然抽離。
一切聲音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地掐斷。
冰涼的手突然從斜后方伸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攥住了開心超人的手腕。
那觸感,干燥、穩(wěn)定,指腹和虎口帶著一層薄繭,熟悉得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
一股微弱的電流,瞬間從被握住的那寸皮膚竄起,沿著手臂的神經(jīng),一路撞進開心超人的腦神經(jīng)。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廣場上穿梭的人流、飄落的黃葉、古老建筑的輪廓……全都模糊成了流動的背景。
開心超人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
視線一點點上移,掠過那件質(zhì)感極佳的深灰色羊毛大衣,線條利落的肩線,最終定格在來人的臉上。
暗魔。
四年光陰,并未在他臉上留下多少風霜的痕跡,反而將那份少年時的銳利打磨得更加深沉內(nèi)斂。下頜線繃得比記憶中更緊,唇線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那雙曾經(jīng)盛滿飛揚神采的眼眸,此刻深得像秋日的寒潭,沉沉地鎖著開心超人,里面翻涌的情緒復(fù)雜難辨——驚愕?審視?還有……一絲被強行壓下去的別的什么?
他的嘴唇在動。在說什么?開心超人的大腦變得遲鈍,無法思考,解讀唇語變得異常困難。
開心超人只看到暗魔英挺的眉峰緊緊蹙起,那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將他刺穿。
手腕上的力道沒有絲毫放松。那冰涼隔著薄薄的衣袖,源源不斷地傳來。
【四年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分離和空白,足以讓任何過往蒙上灰塵。
可為什么,僅僅是這樣一個觸碰,記憶深處的閘門就被如此輕易地撞開?】
那些刻意封存的畫面,帶著青澀的溫度和早已模糊的甜蜜,洶涌地試圖沖垮開心超人搖搖欲墜的堤防。
就在這無聲的僵持與混亂的記憶碎片交織之際,一種全新的、不可思議的震動,穿透了那層隔絕一切聲音的屏障,蠻橫地闖了進來。
“咚。咚。咚?!?/p>
沉穩(wěn)、有力,帶著鮮活生命的韻律,一下,又一下,清晰地撞擊著開心超人的耳膜,甚至蓋過了他自己狂亂的心跳。
開心超人的視線落在暗魔攥著他手腕的那只手上——是他!這聲音的源頭,是暗魔的心跳!這怎么可能?
廣場上的人流無聲地行走,唯有這來自暗魔胸腔深處的搏動,穿透了四年的時光,直抵開心超人的靈魂。
這絕對違背常理的感知讓開心超人徹底懵了——為什么相恨的人再見,心動卻從未停止?
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交織在一起,像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
暗魔顯然也察覺到了開心超人的異樣。
暗魔看著開心超人驟然失神、又死死盯著他的胸膛,眼底那抹深潭般的沉靜終于被打破——混合著了然與復(fù)雜情緒的微光,極快地掠過
暗魔攥著開心超人手腕的力道忽然松開了些許,但那冰涼并未離去。
他的手指順著開心超人的小拇指內(nèi)側(cè)上移,帶著一種近乎探究的意味——最終,修長而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按在了開心超人手心的一小塊皮膚上——永遠布滿炭灰的區(qū)域
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感,隨著暗魔指尖微涼的觸感,瞬間從開心超人手心炸開。
暗魔的嘴唇再次開合,這一次,開心超人清晰地讀懂了每一個字。那低沉的聲音,帶著久違的、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開心超人”
“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平靜,卻像投石入水的漣漪,在死寂中漾開清晰的波紋
世界依舊是無聲的布景板。可暗魔指尖的溫度和他唇齒間吐出的字句,卻像帶著魔力的刻刀,在開心超人寂靜的世界中劃下無比深刻的痕跡。
那句“好久不見?”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攪起的漣漪尚未平息,更大的波瀾已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