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簾斜斜切進房間時,顧晚正捧著蘇媽送來的紅棗粥。
瓷碗邊緣還沾著幾點米漿,是老管家端著托盤爬樓梯時不小心濺上的——她注意到蘇媽最近總在早飯時多停留片刻,圍裙口袋里塞著揉皺的舊照片邊角,今早甚至把醋碟擺到了她左手邊,那是她三年前在顧家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小姐,嘗嘗新腌的糖蒜?!碧K媽擦著桌角,聲音輕得像飄在粥上的熱氣,“昨兒在后院腌的,少爺從前最愛吃?!?/p>
顧晚夾起一顆糖蒜,酸甜的汁水在齒間炸開。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蘇媽的手指在桌布上無意識地絞著,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蘇媽,您...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老管家的手猛地頓住。
窗外傳來園丁修剪綠籬的沙沙聲,她盯著顧晚腕間的玉鐲看了片刻,突然壓低身子湊近:“十年前的冬天,我在地下室找冬衣,聽見少爺躲在儲物間哭?!彼穆曇舭l(fā)顫,“他說親生父母把他賣給了地下拳場,說他是‘克親的災(zāi)星’,說只要拿夠十萬塊,就再也不用看見他那張晦氣臉?!?/p>
顧晚的粥碗“當(dāng)”地磕在桌面上。
記憶突然翻涌——她前日在直播間刷到一段模糊的舊錄像,畫面里蜷縮在水泥角落的小男孩,額角滲著血,睫毛上掛著淚珠,和沈硯眼下那顆淚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后來呢?”她的喉嚨發(fā)緊。
蘇媽從圍裙口袋摸出塊藍布,展開是張泛黃的照片:穿格子背帶褲的男孩站在梧桐樹下,懷里抱著只三花小貓,身后穿月白色旗袍的女人正替他理歪了的領(lǐng)結(jié)。
“夫人收養(yǎng)他那天,他渾身是傷,卻把最后半塊面包塞給流浪貓?!彼眯淇诓亮瞬裂劢牵澳r候總愛跟著他,拽他衣角問‘哥哥疼不疼’,他就把眼淚憋回去,說‘不疼,晚晚摸過就不疼了’。”
窗外的風(fēng)掀起藍布一角,照片里的女人眉眼和顧晚有七分相似。
她剛要追問,玄關(guān)傳來汽車鳴笛,蘇媽像被燙到似的搶過藍布:“少爺回來了!”轉(zhuǎn)身時帶翻了醋碟,深褐色的液體在原木桌上洇出個小太陽。
顧晚盯著那片污漬,耳尖發(fā)燙。
她想起昨夜用鑒運之眼看沈硯時,那些啃噬他命宮的暗紅煞氣,原來早在十年前就埋下了根。
“顧小姐,該量血壓了?!?/p>
趙醫(yī)生的聲音驚得她險些碰倒椅子。
穿白大褂的男人提著銀色醫(yī)藥箱站在門口,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掃描儀,“沈總說您最近睡眠質(zhì)量下降?!?/p>
指尖被夾上血壓儀時,顧晚注意到他另一只手在平板上快速記錄:“昨晚醒了三次?”
“嗯。”她望著窗外修剪綠籬的園丁,“總夢見下雨。”
“夢境具體內(nèi)容?”
“有人推我下樓梯?!彼D了頓,“但這次...有人在下面接住了我?!?/p>
趙醫(yī)生的筆尖停了停,在“情緒波動”一欄畫了個重點符號。
等他收拾好醫(yī)藥箱離開,顧晚瞥見他留在茶幾上的病歷本——最上面一頁寫著“沈硯 28歲 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周期性失眠”。
傍晚沈硯回來時,顧晚正窩在沙發(fā)上刷手機。
屏幕里“玄學(xué)姐被沈總囚禁”的熱搜掛在前三,配圖是張模糊的偷拍,她站在別墅落地窗前的側(cè)影被P成了蒼白的病容。
“林薇薇買的營銷號?!鄙虺幗庵I(lǐng)帶走進來,西裝袖口沾著咖啡漬,“下午剛封了五家媒體?!彼哑桨咫娔X拍在她膝頭,微博置頂是他剛發(fā)的動態(tài):“沈太太在我家過得很好,早茶有桂花糕,午膳有糖蒜,誰敢造謠,后果自負?!迸鋱D是她今早咬了一半的糖蒜,背景里能看見蘇媽笑得瞇起的眼睛。
顧晚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劃過“沈太太”三個字。
窗外的夕陽透過玻璃灑在她臉上,暖得讓人心慌。
她摸了摸腕間的玉鐲,抬頭時正撞進沈硯的視線——他倚著沙發(fā)背站著,領(lǐng)帶松了兩顆,眼底的青黑比昨日更重,卻彎著嘴角看她。
“餓不餓?”他問,“蘇媽說今晚做酒釀圓子?!?/p>
“不餓。”她把平板遞還給他,喉嚨發(fā)緊,“你...昨晚又沒睡好?”
沈硯的動作頓了頓。
他接過平板時,指腹擦過她手背,像片落在春溪里的葉子:“趙醫(yī)生說你需要接觸外界?!彼鬼桨謇锏谋O(jiān)控記錄,“但外面太危險。”
顧晚突然想起蘇媽說的“地下拳場”,想起那些纏著他的暗紅煞氣。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眼下的淚痣:“那...你陪我看星星?”
沈硯的呼吸滯了一瞬。
他喉結(jié)動了動,從西裝內(nèi)袋摸出張紙條,字跡是她熟悉的狂草:“今晚十點,屋頂有流星雨?!?/p>
十點整,顧晚抱著薄毯爬上屋頂時,沈硯已經(jīng)擺好了藤椅和熱可可。
秋夜的風(fēng)帶著桂花香掠過發(fā)梢,他接過她手里的毯子,指尖在她手腕上多停留了半秒:“坐近些,風(fēng)大?!?/p>
第一顆流星劃過天際時,顧晚正盯著他下頜線的陰影發(fā)呆。
“許愿了嗎?”沈硯的聲音像浸在月光里的琴弦,“小時候你總說,看見流星就要許三個愿望:第一個給媽媽,第二個給哥哥,第三個給晚晚自己?!?/p>
顧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視頻里穿旗袍的女人,想起蘇媽照片里的三花小貓,突然覺得腕間的玉鐲發(fā)燙。
“你怎么知道?”她問。
沈硯沒有回答。
他望著她被月光染成銀白的發(fā)頂,伸手把被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別到耳后:“顧晚,你真的回來了?!?/p>
夜風(fēng)掀起她的衣角,有什么涼涼的東西落進頸窩——是第二顆流星。
顧晚望著他眼里的星光,突然覺得那些纏繞他的暗紅煞氣,正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變淡。
后半夜起了霧。
顧晚裹著毯子回房時,路過沈硯的書房。
虛掩的門縫里漏出點暖黃的光,她瞥見書桌上攤開的文件,最上面那份DNA檢測報告的標(biāo)題刺得她睜不開眼——
“蘇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