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失去翼翅，

留下希望的逗點(diǎn)。

你能找到里面藏了幾只烏鴉嗎？

——鐘樓己死女巫的留言

一夜長夢，馬燈的火熄了，也僅是聞見了海浪行船的嘈雜聲，其實(shí)更多來自那間娛樂室，籌碼掉落的聲音，隔著一道走廊仍能聞到葡萄酒的味道。

陽光透著唯一透光的小窗灑進(jìn)來，和熙又有點(diǎn)刺眼，窗欞外的海更碧藍(lán)澄清，她從窗前柜子上拿出一枚小鏡子，被自己蓬亂的紅發(fā)嚇到。

她換上了昨天的雅藍(lán)色水手服，在落地鏡里整理著裝。

隨后，她聞到了一股熏魚的味道，坐在床沿，穿上黑色長襪和深咖麂皮長靴。

他走到門前，擰開作為門鎖的鎢絲，走到那位女水手的門前，依舊聞到濃烈的熱帶植物的味道，沿著那條窄窄的走廊走去，嗅著那異樣苦香的藥草味，菲歐娜發(fā)現(xiàn)地上有幾片腐爛的薄荷葉，隨著那異香越來越濃，他來到門前，那門縫里，閃耀著幽紫光束，門的右角都擺著由大至小的裝著非牛頓液體的玻璃瓶。

又是恍然一陣樂聲，“叮叮咚咚的——來自那一列瓶子?！?/p>

他試探性的敲敲門，沒人。

他來到廚房，看見了船長，一個五大三粗的男水手和黑人嬤嬤。

桌上是一張泛黃的白色蕾絲桌布，桌上擺了四個小盤子和中間一個大盤子，裝滿了俄式熏魚，上面擺了一小片青綠色薄荷，淋了一點(diǎn)芝士甜醬，桌上擺了一瓶黑罐子裝的葡萄果酒。

有一個盤子是空的，那個四腳木凳往外移了一點(diǎn)，像是等待著人入座。

菲歐娜很狐疑，這和起航前的每天，家里嬤嬤來去的頻率極為相似。

他有些驚愕，卻又有著弧度為30%的海馬效應(yīng)。

他淡淡的問了句好：“早安?！?/p>

船長嘴劃過一抹淡淡的弧度：“早安，美麗的小姐?！?/p>

但菲歐娜的神經(jīng)還是有細(xì)微的觸動，如此理所當(dāng)然的對他的到來沒有一絲驚訝。

他坐在了四腳凳上，嬤嬤用銀色小刀切下一小片熏魚尾，擲到那個空盤子里，用拉丁文說著，一段聽不懂的字符。

男水手翻譯道“他說嘗嘗合不合胃口。”

我有點(diǎn)額微，不知應(yīng)不應(yīng)該拿起面前那把叉子和小刀。

他們開始用菲歐娜聽不懂的語言在談著什么。

菲歐娜屏氣凝神，偷偷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果酒。

她只嘗到了澀。

正午，他返回了自己的房間，感受著艷陽的橙紅和鎏金，咸腥的海染上了一抹花果枝干的暖調(diào)，寫著紫色倒輒的光陰，依稀露出的淡藍(lán)色天光，已被蠶食催沒由上而下滋生的縷紅，快速擴(kuò)散，讓整個房間有股橙紅的陰郁。

菲歐娜面色似乎凝重的望向那抹橙紅的天幕。

他突然發(fā)現(xiàn)，窗戶的下面浮現(xiàn)出一行淺棕的刻痕。

用的是漂亮的花體。

菲歐娜目光駐足，此處這條謎語般的突然傳訊，讓他想起了那位女水手，她房間的門已經(jīng)敲不開了。

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個晦暗的走廊。

薄荷香。

那一排會響的瓶子消失了。

在大門的左側(cè)擺著一個積著灰的木架子，上一次來的時候明明沒有。

他看見架子里斜倚著一把殘碎的黃白色雨傘，一瓶裝著海水的玻璃瓶，還有一把槍。

他從木架子上依次拿起了三樣物品。

他撐開傘，粗糙的白色舊制蕾絲變成透明的橡膠，從傘骨沿著滴下來的數(shù)捧潮濕的雨水，頭上，頭上…是一小團(tuán)積雨云。

在下雨。

他收了傘，觀察起漂流瓶。

里面有一張沾有海鹽水汽的泛黃的皺疤信紙和一枚血色的和棗仁一樣大小的紅色凝露。

他倒出那一瓶海水取出了信紙。

“it's not a dream.”

“tower.”

華麗的花體字。

這會是源自哪里？她望向了海，這…并不是完整的世界。

菲歐娜拿出了那顆凝露，上面刻畫了一片薄荷。

洗凈的漂流瓶上浮現(xiàn)了一段紫色文字。

“this is made for rose，you can drink with tea.”

薔薇之露，沐茶飲用

他把信紙和凝露放在那棕色小包里，拿起那把左輪。

他來到那扇柵欄旁，不知何時起，那里飛滿了白鴿，傳來了熾熱沙礫的熨燙，又是那金黃的滾燙的熱土，他看到另一個他站在海邊，赤身裸體的摸尋著大海的溫度，伸出手，日光覆蓋雙眸。

他不知不覺按下槍膛，一聲刺耳的尖銳鳥鳴。

菲歐娜驚呼一聲，手上沾了粘稠的克萊因藍(lán)，他有些暈眩，隨后他把那只跌在窗臺的白鴿收到了床頭柜上。

他匆匆趕往洗手間，清理身上的克萊因藍(lán)污漬。

他睡了很久。

醒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火族的習(xí)俗和樓上木鞋踏著的聲音，人群的喧鬧聲。

他恍惚的跑上甲板，看見嬤嬤正帶著一串鬼百合和天然規(guī)則水晶的繁復(fù)串鏈，穿著墨綠和大紅相間的民族宗教服飾，黝黑的膚色和用大麗花液染紅的厚唇相得益彰。

臉上精粹的金箔在夜中泛著灼熱金鱗的光。

船上燃起篝火。

黑夜顯得有黑的皮膚如瓦罐般锃亮，逐沉醉在漆黑長著大麗花和大王花的密林里跳舞，他極其陶醉的笑著，伴著古典輕盈的密集的落潮吟唱，那烈火般的玫色唇瓣揚(yáng)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像不會凋謝的薔薇，上演著一場古老的祭典禮，你會養(yǎng)著親吻樹的芽尖？你會滑動著星辰的韻調(diào)？海水席潮。

菲歐娜在某一瞬間失神，看見了，藏在記憶里枯萎的蔓枝和煉金的火爐，他仿佛是一個，失憶失序的人形容器，他仿佛看見了。

“媽媽——”

不，不是。

那張臉轉(zhuǎn)回來，是披散紅發(fā)的另一個菲歐娜.吉爾曼。

他的眼神并不冰冷，附著神的撰文，印著那份被神選中的神性，那樣疏離，那樣鬼魅。

陌生又熟悉。

還遠(yuǎn)處沒有警報塔，但有月季的疏冷和微光，還是與葉融匯的深邃的藍(lán)，浪潮翻涌，寧靜的像蟄伏的巨獸，包裹著紅發(fā)少女在這一片海域的存在，讓他在這蜃樓里，是悼其身，似乎到了某個交界口，他痛吻他的過往，歌頌未來，好像他多年以來尋找的真相就在此處，那么近，那么遠(yuǎn)，仿佛觸手可及，但是…他回避了。

火焰漸小。

似乎料峭著一夜長夢，星爍微明，火焰漸弱，情緒稍熄，彗星閃爍著血紅的詛咒。

他如醉酒一般，搖搖晃晃的在夜中摸索著出路，那些恍惚閃動的遙光正在湮滅，他顫微著來到床邊。

又一次長夢。

夢里，他喝著高度數(shù)的白蘭地，擺弄著疊堆的籌碼，柜子里是晶亮的玻璃器，還有一個試香臺，上面用小玻璃瓶裝著的木，花，果香調(diào)的試香

他清醒了，他的身上沾了一點(diǎn)女水手的葉香，不再被偽裝白鴿的烏鴉陰影所欺騙，——來自克萊因藍(lán)血液的幻境，他徹底清醒了，那只死掉的鴿子呢？他環(huán)顧四周

他已經(jīng)被克萊因藍(lán)的詛咒焚毀，變成了一座烏木木雕。

留住了他最驚懼的瞬間。

“it's not a dream.”

他想到了那封信紙，他又一次來到了甲板上，這將是撬開一切的鑰匙，他并非被驅(qū)使，而是在尋找在這個禁閉世界自己新的可能，那黑夜中綻放的舞姿，如同自己那一絲絲描摹逃脫路線的重要起點(diǎn)，那真正的唯一真相。

他似乎點(diǎn)進(jìn)了命運(yùn)的漩渦，這里連番的詭異讓他感到興奮又恐懼，也許是剝開這蛋殼薄膜的預(yù)兆，誘惑是束縛的更深的紐帶，但只要有支點(diǎn)，就能逼近真理的崖口。

在漆黑的夜幕下，她點(diǎn)亮著馬燈，那里有串野百合項(xiàng)鏈，披上那條長裙，像他本該成為的那樣，笑起窈窕的舞姿。

———

以此慶祝，航海中被吞掉的第一個犧牲品，你會在女巫的鐘樓再一次見到他。

德蘭西.菲利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