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范閑找到了驚魂未定、內(nèi)心充滿愧疚與疑慮的滕梓荊。恰在此時,滕梓荊接到了監(jiān)察院通過特殊渠道傳來的急令,言明之前關(guān)于范閑的密令系偽造,是有人企圖借監(jiān)察院之手行兇,命他立刻停止行動,并協(xié)助保護(hù)范閑安全,同時暗中調(diào)查偽造密令的來源。
“范公子…”滕梓荊看著急令,又看向范閑,眼神復(fù)雜,“我…我錯信了小人,差點鑄成大錯!請公子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jī)會!為了查明真相,也為了…贖罪!”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請范閑對外宣稱已將他擊殺,他則隱匿身份,暗中跟隨范閑進(jìn)京,從暗處調(diào)查此案。
范閑看著這個從殺手變成“盟友”的漢子,點了點頭。多一個熟悉監(jiān)察院運作的幫手,對他深入虎穴大有裨益。
臨行前夜,范閑再次來到海邊,找到靜立礁石上的五竹。
“叔,我要去京都了。”海風(fēng)吹拂著范閑的衣袂,“去查清是誰殺了母親。我知道這很危險?!?/p>
五竹沉默著,黑色布條在海風(fēng)中微微飄動。
“叔,”范閑看著五竹,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這次,我希望你不要再像影子一樣跟著我了?!?/p>
五竹的頭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你為我,為母親,已經(jīng)付出太多了。”范閑的聲音帶著懇切,“去京都,是為了我的路,我的選擇。我希望…叔,你也可以有自己的路,為自己而活,找到你想做的事,過屬于你自己的人生。”
“為自己…而活?”五竹低聲重復(fù)著這幾個字,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里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波動。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海浪聲似乎都變得清晰起來。
“這句話…很熟悉?!蔽逯窬従忛_口,“小姐…也說過類似的話?!?/p>
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然后轉(zhuǎn)身,走向礁石深處一個隱蔽的角落,片刻后,捧著一個蒙塵的箱子走了回來。箱子不大,材質(zhì)非金非木,觸手冰涼,表面刻著古樸而奇異的紋路。
“小姐留下的。”五竹將箱子遞給范閑,“我最想做的事…是打開它?!彼D了頓,補(bǔ)充道,“但沒有鑰匙?!?/p>
范閑接過這沉甸甸的箱子,入手冰涼沉重,他嘗試了各種方法,甚至動用了真氣,箱子紋絲不動,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
“鑰匙…”范閑若有所思,“鑰匙一定在京都!在母親當(dāng)年活動過的地方!”
“嗯?!蔽逯顸c頭,“京都,拿鑰匙?!彼龀隽藳Q定,“我先走一步。京都見?!痹捯粑绰?,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翌日清晨,澹州碼頭。范閑拜別了強(qiáng)忍淚水的祖母,登上了紅甲騎士護(hù)衛(wèi)的馬車。車隊緩緩啟動,駛離這生活了十六年的海邊小城。
馬車內(nèi),范閑閉目養(yǎng)神。車輪轆轆聲中,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公子,是我?!?竟是喬裝成粗使下人、臉上抹了灰的滕梓荊,他不知何時已混進(jìn)了車隊。
“滕大哥?”范閑有些意外,隨即了然。
滕梓荊一邊警惕地觀察四周,一邊低聲道:“公子,還有一事。我昨日探聽到,京都那邊催得急,除了內(nèi)庫,似乎還因為…陛下給您和林郡主賜婚了!您這趟進(jìn)京,是去成親的!”
“什么?!賜婚?!”范閑猛地睜開眼,一臉愕然。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比澹州的刺殺更讓他措手不及。林婉兒?那是誰?他腦中一片混亂。
車隊一路向北,倒也還算平靜。數(shù)日后,行至一處官道岔口。滕梓荊突然像貍貓般敏捷地鉆進(jìn)了范閑的馬車,神色凝重:“公子小心,前面那個商隊有問題!是監(jiān)察院的人喬裝的!”
范閑透過車簾縫隙望去,果然看到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隊迎面而來,但那些“伙計”的步伐沉穩(wěn),眼神銳利,絕非尋常商人。就在商隊即將交錯而過時,范閑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商隊末尾一個推著貨車的、身形佝僂的“老仆”身上——那熟悉的側(cè)影,那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猥瑣氣質(zhì)…
“費…費老?!”范閑差點驚呼出聲。
他按捺住激動,待商隊走遠(yuǎn),車隊扎營休息時,他借口透氣,悄然潛行追蹤。在一處樹林邊緣,果然看到費介正蹲在溪邊“洗手”。
“老師!”范閑壓低聲音喊道。
費介渾身一震,猛地回頭,看到是范閑,眼中先是驚喜,隨即化為濃濃的憂慮。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迅速拉著范閑躲到更深的樹叢里。
“臭小子!你怎么跑這兒來了?”費介壓低聲音,語氣急切,“看到前面押送的人了沒?那是言冰云!言若海的兒子!”
“言冰云?”范閑皺眉,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
“就是滕梓荊那個傻小子的頂頭上司!”費介快速解釋,“滕梓荊對你下手,雖然是被人利用了,但四處的人對自家的提司動手,這簍子捅大了!言若海作為四處的頭兒,必須擔(dān)責(zé)!院長震怒,直接撤了言冰云的職,把他發(fā)配去北齊接手諜報網(wǎng)了!老夫就是押送他去邊境的!”
范閑恍然,原來滕梓荊的刺殺竟引發(fā)了監(jiān)察院內(nèi)部的連鎖反應(yīng)。
費介嘆了口氣,眼中帶著復(fù)雜:“說起來,言冰云這小子也不全壞。他之前偷偷派了手下來找你,不是想殺你,是想討回你那塊提司令牌。他覺得你拿著那牌子,只會惹禍上身,甚至牽連他爹。不過嘛…”費介嘿嘿一笑,露出幾分狡黠,“被老夫半路截胡,把人嚇?;厝チ恕A钆颇愫煤檬罩?,關(guān)鍵時刻能保命,記住,進(jìn)了京都,萬事小心!陳萍萍那條老狗,心思深著呢!還有…小心宮里那位!”他意有所指地向上指了指。
師徒二人匆匆交談幾句,費介不敢久留,催促范閑快回車隊。此后一路再無波折,京都巍峨的城墻終于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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