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芍蘇蘇的手機在床頭柜上亮起。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夠,眼睛被藍光刺得生疼。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新短信,發(fā)件人號碼讓她瞬間清醒——那是她自己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注銷的號碼。
"孩子餓了。"
四個字,簡簡單單,卻讓芍蘇蘇的后頸汗毛倒豎。她盯著屏幕看了足足十秒,拇指懸在刪除鍵上方,遲遲按不下去。窗外雨聲依舊,空調(diào)除濕機發(fā)出規(guī)律的嗡鳴,嬰兒監(jiān)視器里傳來小黏均勻的呼吸聲。
"一定是詐騙短信..."她喃喃自語,把手機扔回床頭柜,卻再也睡不著了。
廚房里,芍蘇蘇機械地熱著牛奶。微波爐的藍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得她臉色發(fā)青。自從撿到小黏,她感覺自己像被抽干了精力的空殼,每天在喂奶、換尿布和清理黏液的循環(huán)中打轉(zhuǎn)。
叮——微波爐響了。芍蘇蘇拿出奶瓶,試了試溫度,正要轉(zhuǎn)身,突然僵住了。
嬰兒監(jiān)視器的屏幕上,小黏的嬰兒床是空的。
她的心臟猛地一跳,牛奶差點灑出來。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回臥室,推開門卻看見小黏好好地躺在嬰兒床里,睡得正香。芍蘇蘇長出一口氣,走近檢查——小黏的睡姿很奇怪,身體幾乎對折,腦袋緊貼著腳踝,像某種節(jié)肢動物。
"這孩子..."她輕輕把小黏的姿勢擺正,手指觸到他的皮膚時,猛地縮了回來。
燙。燙得不正常。
芍蘇蘇急忙打開床頭燈,小黏的臉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呼吸急促。她手忙腳亂地找出體溫計,塞進小黏腋下。等待的三十秒像半小時那么長,體溫計"滴"的一聲響起——39.8℃。
"天??!"芍蘇蘇一把抱起小黏,滾燙的小身體貼著她的胸口,她能感覺到小黏的心跳快得嚇人。她抓起手機要打急救電話,突然想起那條詭異的短信,手指僵在半空。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整個房間。在那一瞬間的光亮中,芍蘇蘇看到小黏的皮膚下有東西在蠕動。
不是血管的跳動,而是清晰的、條狀的凸起,像幾條蚯蚓在他皮下爬行。她瞪大眼睛,那凸起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光影的把戲。
"我一定是太累了..."芍蘇蘇搖搖頭,還是撥通了急救電話。
忙音。持續(xù)的忙音。暴雨導致線路故障,急救電話打不通。
芍蘇蘇抱著小黏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額頭抵著小黏的,感受那駭人的熱度。她想起冰箱里還有退燒藥,正要往廚房跑,整棟樓的水管突然發(fā)出一陣詭異的共鳴聲,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從管道中滑過。
奇怪的是,隨著那聲音響起,小黏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芍蘇蘇低頭看他,小黏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正常溫度,那些可疑的凸起也消失了。不到五分鐘,小黏的體溫完全降了下來,他睜開眼睛,沖著芍蘇蘇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嘴角浮現(xiàn)出那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這...這不科學..."芍蘇蘇喃喃道。她學過基礎(chǔ)醫(yī)學知識,高燒不可能這樣突然退去,沒有任何病理過程是這樣的。
小黏在她懷里扭動,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小手拍打著她的鎖骨。芍蘇蘇機械地把奶瓶遞給他,小黏立刻貪婪地吮吸起來,那條分叉的粉色舌頭卷住奶嘴,發(fā)出"嘖嘖"的聲響。
芍蘇蘇的目光落在小黏的指甲上——比昨天更長了,邊緣的青灰色已經(jīng)蔓延到整個指甲,在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窗外的暴雨更大了,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某種密碼。芍蘇蘇突然意識到,從她撿到小黏那天起,這場雨就沒停過。
清晨,芍蘇蘇被敲門聲驚醒。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抱著小黏在搖椅上睡著了。小黏已經(jīng)醒了,正安靜地玩著她的頭發(fā),把發(fā)絲繞在自己細長的手指上。
"來了!"芍蘇蘇揉揉酸痛的脖子,抱著小黏去開門。
是周姐,手里拎著個塑料袋,身后躲著她六歲的女兒小雨。周姐的臉色不太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早啊小芍,"周姐勉強笑了笑,"做了點包子,想著你們可能..."她的目光落在小黏身上,突然停住了,"天哪,他長得真快。"
芍蘇蘇下意識地把小黏往懷里藏了藏:"早產(chǎn)兒都這樣,醫(yī)生說這叫追趕性生長。"
周姐點點頭,但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把手里的袋子遞給芍蘇蘇:"那個...最近社區(qū)里有些奇怪的事。"
芍蘇蘇接過袋子,聞到包子的香氣,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好好吃飯了:"什么奇怪的事?"
"有陌生人,"周姐壓低聲音,"穿著像是下水道維修工的制服,但..."她瞥了一眼小雨,小姑娘正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他們的眼睛看起來不對勁,像魚眼一樣突出。"
芍蘇蘇想起昨晚水管那詭異的共鳴聲:"可能是政府派來的防疫人員?最近暴雨,怕有疫情。"
周姐搖搖頭:"不像。他們...他們在打聽有沒有人家里有嬰兒。"
芍蘇蘇的心猛地一跳,懷中的小黏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小手抓緊了她的衣領(lǐng)。
"還有,"周姐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是小雨的涂鴉本,"小雨最近總畫些奇怪的東西。"
芍蘇蘇翻開本子,前幾頁還是正常的小孩涂鴉——太陽、房子、小人。但越往后翻,畫面越詭異:一團團黑色的線條像觸手一樣纏繞著小人,背景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最新的一頁上,畫著一個嬰兒,但嬰兒的嘴里伸出長長的、分叉的舌頭,正卷住一只小貓。
"小孩子想象力豐富..."芍蘇蘇干巴巴地說,卻感到一陣惡寒。
周姐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總之你小心點。對了,杜大爺?shù)男『谶€是沒找到。"
芍蘇蘇想起那只總是對她搖尾巴的黑狗:"有線索嗎?"
"只有這個,"周姐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里面是一塊布料碎片,像是從制服上撕下來的,上面沾著些閃著微光的黏液,"在樓梯間發(fā)現(xiàn)的。"
芍蘇蘇盯著那黏液,喉嚨發(fā)緊——和小黏最初身上覆蓋的物質(zhì)一模一樣。
送走周姐后,芍蘇蘇把小黏放在臨時改造的嬰兒椅里,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兩個包子。小黏似乎對固體食物產(chǎn)生了興趣,小手不停地朝包子伸去。
"你還太小,"芍蘇蘇輕聲說,卻還是掰了一小塊包子皮給他。小黏立刻塞進嘴里,那條分叉的舌頭靈活地卷住食物,送進喉嚨。芍蘇蘇注意到,小黏的牙齒比昨天更多了,小小的,但異常尖銳。
電視里正在播放早間新聞,音量調(diào)得很低:"...第四起下水道工人失蹤事件。警方提醒市民,暴雨期間盡量避免接近積水區(qū)域..."畫面切換到那位林醫(yī)生,他依然穿著白大褂,表情冷靜得近乎冷漠:"我們懷疑這與近期爆發(fā)的某種水生細菌有關(guān),建議居民注意飲用水安全,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生物或物質(zhì)請立即報告。"
芍蘇蘇關(guān)掉電視,突然覺得公寓安靜得可怕。只有雨聲,持續(xù)不斷的雨聲。
她抱起小黏,決定去超市買些必需品。出門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黏裹得嚴嚴實實,戴上了嬰兒帽,遮住他那越來越明顯的異常特征。
超市里人不多,貨架上的商品所剩無幾。芍蘇蘇拿了奶粉、尿布和一些罐頭,排隊結(jié)賬時,聽到前面兩個收銀員在低聲交談。
"...我表弟在污水處理廠工作,他說昨晚監(jiān)控拍到管道里有東西在動,像條大蛇,但比蛇粗多了..."
"別說了,我昨晚聽到水管里有聲音,像什么東西在爬..."
"聽說3號樓有戶人家的貓不見了,只留下一灘黏液..."
芍蘇蘇的手微微發(fā)抖,差點掉了一罐奶粉。小黏在她懷里扭動,發(fā)出不滿的哼哼聲。
回到家,芍蘇蘇給小黏換了尿布,發(fā)現(xiàn)他大腿內(nèi)側(cè)的皮膚出現(xiàn)了細密的鱗片狀紋路,摸上去像砂紙一樣粗糙。她試著用濕巾擦拭,那些紋路卻更加明顯了。
"你到底是誰?"芍蘇蘇輕聲問。小黏只是咯咯笑著,伸手去抓她的頭發(fā)。
夜幕再次降臨,芍蘇蘇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小黏睡在她旁邊的嬰兒床里。她盯著天花板,聽著窗外的雨聲,思緒萬千。
手機又亮了。還是那個號碼,還是那條短信:"孩子餓了。"
芍蘇蘇猛地坐起來,正要查看,突然聽到廚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摸黑走向廚房。
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畫面:小黏站在冰箱前——他明明還不會走路——幾條半透明的觸須從他背部延伸出來,正靈活地打開冰箱門,卷出一包生肉。觸須撕開包裝,小黏的嘴咧開到不可思議的寬度,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貪婪地吞噬著生肉。
芍蘇蘇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她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
小黏突然停下動作,轉(zhuǎn)過頭來。月光下,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沒有眼白,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對著芍蘇蘇的方向咧開嘴,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媽...媽..."小黏發(fā)出模糊的音節(jié),聲音像是從深井里傳出來的回音。
芍蘇蘇的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芍蘇蘇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廚房冰冷的地磚上。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面投下條紋狀的陰影,她的后腦勺傳來陣陣鈍痛。
冰箱門大敞著,里面空空如也——昨晚剛買的生肉全部消失了。
她撐著地面爬起來,指尖觸到一灘半干的黏液,黏膩的觸感讓她立刻縮回手。那東西在晨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和她三個月前在公園長椅上發(fā)現(xiàn)小黏時,包裹著他的物質(zhì)一模一樣。
嬰兒監(jiān)視器里傳來小黏咯咯的笑聲。芍蘇蘇跌跌撞撞地沖向臥室,推開門——
小黏正坐在嬰兒床里,手里抓著她失蹤已久的藍牙耳機啃咬著。見到她進來,小黏咧開嘴,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嘴角還掛著耳機外殼的塑料碎片。
"媽...媽..."小黏含混地叫著,伸出小手。他的指甲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青灰色,像某種爬行動物的爪子。
芍蘇蘇的視線落在床頭柜上——她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一條未讀短信,來自那個已經(jīng)被注銷的號碼:
"該喂第二次了。"
窗外,暴雨依舊。但這次芍蘇蘇清楚地聽到,雨聲中混雜著某種濕漉漉的摩擦聲,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沿著外墻緩慢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