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簾縫隙間漏進來,在病床的白墻上灑下細碎的光斑。
蘇挽月緩緩眨了眨眼,視線在模糊與清晰之間來回拉扯,直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完全映入眼簾。
陸宴辭坐在床邊的金屬折疊椅上,肩膀微垂,眉眼輕攏,像是沉睡了一瞬,又像是已經(jīng)守了她很久很久。
她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指尖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就在她試圖抽回手時,那只手猛地收緊。
他醒了。
眼神倏然睜開,黑眸深處翻涌著難以言說的情緒,像是壓抑太久終于找到了出口的洪水,瞬間將她吞沒。
“醒了?!彼_口,語氣低緩得不像他的風(fēng)格。
她想笑,卻牽動喉嚨一陣干澀,只能輕輕嗯了一聲:“水……”
他起身的動作很自然,像是早已預(yù)料到她的需要。
拿起床頭柜上的玻璃杯,倒水,遞到她唇邊——每一個動作都熟練得仿佛重復(fù)過千百次。
她怔住了,喉嚨一緊。
他已經(jīng)在這里多久了?
病房門被推開,方醫(yī)生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名護士。
“病人需要靜養(yǎng),尤其是腦震蕩恢復(fù)期。”方醫(yī)生一邊檢查蘇挽月的生命體征,一邊看向陸宴辭,“如果你們公司安排不了休息,建議換個環(huán)境?!?/p>
“她已經(jīng)請假了。”陸宴辭淡淡道,語氣不容置疑。
蘇挽月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開。
曾經(jīng)那些深夜替他處理醉酒、安撫政敵騷擾的日子,如今聽來竟像是一場遙遠的夢。
可這場夢,為什么還會繼續(xù)?
“多謝你?!彼吐曊f,聲音仍帶著虛弱。
他一頓,目光陡然加深,像是被什么刺痛一般:“別說話,好好休息。”
她點點頭,閉上眼,卻能感覺到房間里驟然沉重的空氣。
陸宴辭沒有離開,只是重新坐回了那張椅子。
這一次,他沒有再握她的手,卻始終注視著她,仿佛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護士和方醫(yī)生走后,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只有窗外的風(fēng),輕輕吹動窗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挽月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沉默地離開,然而,他忽然開口了。
“三年前,我收到一封匿名信。”
她睫毛一顫,卻沒有睜眼。
“上面寫著:‘若非真心,莫要辜負’?!彼穆曇艉艿停瑤缀踬N著耳畔響起,“那時候我剛接手集團,正處于風(fēng)口浪尖,身邊都是利益交換的人,沒人敢對我說這樣的話?!?/p>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以為是你寫的?!?/p>
她終于睜開了眼,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神。
“但我問過李管家,也查過所有可能的人,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不是你?!?/p>
她心頭一震,手指不自覺地蜷縮。
“后來我才明白,原來你根本不需要用信告訴我什么。你早就用十年的陪伴,告訴了我你的答案?!?/p>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有種說不出的疼惜,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曾經(jīng)錯過了什么。
她看著他,眼眶微微發(fā)熱。
她曾經(jīng)以為,只要他愿意回頭,她就能等下去。
哪怕無數(shù)次被當作工具,哪怕一次次失望透頂。
可是現(xiàn)在……
“少爺?!遍T外傳來趙秘書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打斷了這份難得的寧靜,“董事會那邊有急事要您親自確認?!?/p>
陸宴辭看了她一眼,起身整理西裝外套,臨走前低聲說了句:“我晚上再來?!?/p>
門關(guān)上的一剎那,蘇挽月望著天花板,胸口一陣悶痛。
她終于明白,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愛,而是選擇視而不見。
手機就放在枕邊,震動了起來。
是李管家打來的。
她接起電話,聽見那一頭傳來略顯疲憊卻異常恭敬的聲音:“小姐,最近事務(wù)繁雜,少爺身邊暫時由我負責(zé)?!?/p>
她沒說什么,只淡淡道:
“好?!标柟馔高^病房的百葉窗斜斜地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細長的光影。
蘇挽月望著天花板,思緒沉浮不定。
電話掛斷后,房間重歸寂靜。
李管家那句“少爺身邊暫時由我負責(zé)”像一根刺,輕輕扎進了她早已結(jié)痂的心口。
她明明已經(jīng)決定放下,可為什么,聽到他身邊不再有她的位置時,心底還是泛起一陣鈍痛?
門外的腳步聲很輕,但她聽出來了——是陸宴辭。
他沒有離開,只是站在門口,像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她閉上眼,裝作熟睡的樣子。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了節(jié)奏。
門被推開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
腳步緩緩靠近病床,然后停住。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帶著某種隱忍的熾熱。
幾秒后,他低聲說:“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嗎?現(xiàn)在,你可以了?!?/p>
她睫毛顫動,卻沒有睜開眼。
他說完這句話,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轉(zhuǎn)身離去。
門再次合上,房間里只剩她一個人。
可空氣里仿佛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氣息,熟悉又陌生,像是一首舊歌,在記憶深處緩緩回響。
夜色漸深,趙秘書送來了文件和筆記本電腦。
“陸總說,既然您不能出門,就遠程協(xié)助?!彼Z氣恭敬中帶著一絲試探。
蘇挽月接過電腦,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他還真會找事做?!?/p>
趙秘書沒接話,只是將東西放好后默默離開。
她打開電腦,翻看資料,開始整理明日行程。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動作熟練得像是從未離開過這個位置。
可她不知道的是,陸宴辭根本不需要她幫忙。
他只是……不想讓她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哪怕只是名義上的存在,他也想留住。
凌晨兩點,走廊盡頭傳來低低的爭執(zhí)聲。
蘇挽月從淺眠中驚醒,迷迷糊糊聽見陸宴辭的聲音:
“她還沒好,我不允許任何人動她的職位?!?/p>
語氣冷得像冰,甚至比他在董事會上面對對手時還要鋒利。
對方似乎是公司高層,試圖解釋:“但目前情況特殊,蘇小姐已經(jīng)請假多日,集團事務(wù)繁忙……”
“我說了?!彼驍?,“不準動她?!?/p>
沉默片刻后,腳步聲遠去,走廊重歸寂靜。
她睜眼望著天花板,心里泛起一陣酸澀——原來他也在乎。
可這份在乎來得太遲,也太輕。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幻想過,他會不會有一瞬間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懷疑也好。
而今真相揭曉,他其實早該明白。
只是他選擇了忽視,選擇了用最殘忍的方式維持著他們之間虛假的距離。
她閉上眼,努力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
愛是種太奢侈的東西,尤其當它被反復(fù)踐踏之后。
清晨,護士送來新一天的藥和檢查單。
蘇挽月接過水杯,低頭喝了一口,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手機屏幕。
消息提示一閃而過。
她拿起手機,一條匿名短信赫然出現(xiàn)在收件箱里:
【你以為躲進醫(yī)院就能全身而退?等著看下一則新聞吧。】
她心頭一緊,手指微微發(fā)顫。
是誰?
她迅速點開信息查看發(fā)送號碼,卻發(fā)現(xiàn)是虛擬號,無法追蹤。
她立即刪除了信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可胸口那一陣壓抑的不安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她望向窗外,晨光溫柔,城市喧囂一如往常。
但她知道,風(fēng)平浪靜之下,暗流早已洶涌。
而這,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