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毅病倒在懷里

出租車在距離影視基地東門還有幾百米的一個偏僻路口停下。司機(jī)師傅熄了火，回頭看我，眼神里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和不解：“姑娘，這大半夜的…一個人跑這荒郊野嶺來？真沒事兒吧？”

“沒事，謝謝師傅?！?我付了錢，聲音盡量平穩(wěn)，推開車門鉆入濃稠的夜色里。午夜的風(fēng)帶著料峭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單薄的外套，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身后，出租車調(diào)頭離開的引擎聲迅速遠(yuǎn)去，最后一絲來自文明世界的聯(lián)系也被切斷，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寂靜和黑暗。

影視基地外圍是高高的仿古青磚墻，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陰影，像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諝饫飶浡嗤?、草木和一種類似建筑涂料的淡淡氣味。遠(yuǎn)處基地大門的方向隱約有燈光，但在這僻靜的東側(cè)圍墻外，只有蟲鳴和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我打開手機(jī)電筒，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著腳下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背包里裝著救命藥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肩上，像某種無聲的催促。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耳膜。我沿著冰冷的墻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目光焦急地搜尋著照片里那段矮墻和老樹的蹤跡。

墻體在黑暗中延伸，仿佛沒有盡頭。指尖不時擦過粗糙冰冷的磚面，寒意順著指尖蔓延。恐懼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上來——怕找不到地方，怕他已經(jīng)出事，更怕自己這莽撞的行為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就在焦慮幾乎要將我吞噬時，前方墻體的輪廓在月光下出現(xiàn)了一處不自然的凹陷。我加快腳步?jīng)_過去，手電光柱猛地打上去——

找到了！

照片里的那段矮墻！高度只到我的肩膀上方，旁邊果然緊挨著一棵枝干遒勁的老槐樹。粗壯的樹干歪斜著，離墻面很近，樹皮粗糙，提供了天然的攀爬點(diǎn)。

希望像一簇微弱的火苗，猛地竄起。我立刻關(guān)掉手電，把手機(jī)塞回口袋。黑暗中，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風(fēng)聲，蟲鳴，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混合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

后退幾步，一個短促的助跑，腳尖猛地蹬在粗糙的樹干上，雙手向上死死抓住一根低矮但結(jié)實(shí)的橫枝。身體借力向上蕩去，膝蓋用力頂上冰冷的磚墻凸起處。粗糙的磚石摩擦著牛仔褲布料，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手心被樹皮硌得生疼，汗水瞬間浸濕了掌心，帶來一陣滑膩感。我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引體向上，終于，手肘搭上了矮墻的頂端。

冰涼的磚面貼著我的小臂。我喘息著，顧不上狼狽，奮力把一條腿甩過墻頭，身體重心不穩(wěn)地一扭，整個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摔進(jìn)了墻內(nèi)。

“咚！”

沉悶的落地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腳踝傳來一陣鈍痛，我悶哼一聲，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痛得眼前發(fā)黑。嘴里嘗到了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腥澀味道。

墻內(nèi)是另一個世界。不再是荒野，而是一片精心布置的仿古園林景致。月光如水銀般傾瀉下來，勾勒出假山、小徑、亭臺樓閣朦朧的輪廓?？諝饫飶浡鴿庥舻牟菽鞠銡夂鸵环N若有若無的、類似檀香的古建筑氣味。遠(yuǎn)處似乎有隱約的機(jī)器低鳴聲，但四下無人，寂靜得可怕。

我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檢查腳踝的疼痛，立刻打開手機(jī)定位和那張模糊的照片對比?！皸嘣贰薄梢阏f過在最東邊…我忍著痛，一瘸一拐地沿著一條卵石小徑往更深的黑暗里摸去。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什么。

繞過一叢茂密的翠竹，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庭院，青石板鋪地，角落里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大概就是“棲梧苑”名字的由來）。庭院盡頭，是一排黑沉沉的仿古平房，雕花的木窗緊閉著，只有最靠邊的一扇窗戶，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里，透出一線極其微弱的光。

就是那里！

我?guī)缀跏菗涞侥巧乳T前。門是厚重的仿古木門，上面掛著一把老式的銅鎖。鎖是虛掛著的，并沒有真正鎖死。顯然，這是刻意留下的門路。

心臟在喉嚨口瘋狂擂動。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一聲悠長而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院落里響起，驚得我頭皮一炸。

門內(nèi)沒有開大燈，光線極其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床頭閱讀燈亮著，發(fā)出昏黃溫暖的光暈，勉強(qiáng)照亮了床邊一小片區(qū)域?？諝饫飶浡还傻南舅叮旌现环N屬于個人的、干凈而清冽的氣息。

一張鋪著深色床品的寬大木床上，一個人影蜷縮著。被子凌亂地堆在腰間，只露出穿著深灰色棉質(zhì)家居服的上半身。他側(cè)對著門口，背脊微微弓起，形成一個脆弱而防備的弧度。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線條優(yōu)美的側(cè)臉輪廓，額頭抵在屈起的膝蓋上，黑發(fā)被冷汗濡濕，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角和頸側(cè)。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皮膚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他似乎被開門聲驚動，身體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不堪重負(fù)的滯澀感，轉(zhuǎn)過頭來。

目光相撞。

那雙在屏幕上總是溫和含笑、或深情專注的漂亮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水汽，濕漉漉的，眼神渙散而失焦，帶著高燒特有的迷蒙和遲鈍。濃密的睫毛無力地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憊的陰影。他的臉頰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嘴唇卻干裂失水，微微張著，艱難地呼吸著。

他看著我，眼神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費(fèi)力地辨認(rèn)著。那里面沒有驚訝，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種近乎茫然的、被病痛折磨到極致的脆弱，和一絲終于等到什么的、難以言喻的松懈。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滾燙的呼吸聲，還有我因為緊張和奔跑而同樣急促的心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他終于動了動干裂的嘴唇。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微弱得如同嘆息，卻又清晰地裹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和依賴：

“怎么才來？”

---

那四個字，裹挾著滾燙的呼吸和濃重的鼻音，像一片被燒紅的羽毛，輕輕搔刮過我的耳膜，帶來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諝饫飶浡南舅逗退砩锨遒臍庀⒒旌显谝黄?，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氛圍。

我站在門口，被他那帶著委屈和依賴的目光釘在原地，手腳都有些僵硬。直到他因為難受而微微蹙起眉頭，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苦的輕哼，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抱歉，路上耽誤了點(diǎn)時間?！?我快步走到床邊，聲音盡量放得平穩(wěn)，壓下心頭的悸動和腳踝隱隱的痛感。放下背包的動作帶著刻意的利落，拉開拉鏈時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電子體溫計、退燒藥、水杯、退熱貼、酒精棉片……我動作麻利地將它們一一取出，在床頭柜上擺開。冰涼的藥盒和塑料包裝觸碰到木質(zhì)桌面，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38度5，不能再硬扛了?！?我拿起體溫計，示意他，“再測一下，確定現(xiàn)在的溫度。”

他沒有抗拒，只是微微偏過頭，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依舊有些渙散，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著，在眼下投下疲憊的陰影，像折翼的蝶。我俯身，將體溫計的探頭輕輕貼在他額頭上。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滾燙的皮膚，那灼熱的溫度讓我心頭一緊。

“滴?！?一 出租車在距離影視基地東門還有幾百米的一個偏僻路口停下。司機(jī)師傅熄了火，回頭看我，眼神里帶著明顯的擔(dān)憂和不解：“姑娘，這大半夜的…一個人跑這荒郊野嶺來？真沒事兒吧？”

“沒事，謝謝師傅?！?我付了錢，聲音盡量平穩(wěn)，推開車門鉆入濃稠的夜色里。午夜的風(fēng)帶著料峭的寒意，瞬間穿透了我單薄的外套，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身后，出租車調(diào)頭離開的引擎聲迅速遠(yuǎn)去，最后一絲來自文明世界的聯(lián)系也被切斷，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寂靜和黑暗。

影視基地外圍是高高的仿古青磚墻，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陰影，像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草木和一種類似建筑涂料的淡淡氣味。遠(yuǎn)處基地大門的方向隱約有燈光，但在這僻靜的東側(cè)圍墻外，只有蟲鳴和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我打開手機(jī)電筒，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著腳下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背包里裝著救命藥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肩上，像某種無聲的催促。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耳膜。我沿著冰冷的墻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目光焦急地搜尋著照片里那段矮墻和老樹的蹤跡。

墻體在黑暗中延伸，仿佛沒有盡頭。指尖不時擦過粗糙冰冷的磚面，寒意順著指尖蔓延?？謶窒裉俾粯忧那睦p繞上來——怕找不到地方，怕他已經(jīng)出事，更怕自己這莽撞的行為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就在焦慮幾乎要將我吞噬時，前方墻體的輪廓在月光下出現(xiàn)了一處不自然的凹陷。我加快腳步?jīng)_過去，手電光柱猛地打上去——

找到了！

照片里的那段矮墻！高度只到我的肩膀上方，旁邊果然緊挨著一棵枝干遒勁的老槐樹。粗壯的樹干歪斜著，離墻面很近，樹皮粗糙，提供了天然的攀爬點(diǎn)。

希望像一簇微弱的火苗，猛地竄起。我立刻關(guān)掉手電，把手機(jī)塞回口袋。黑暗中，視覺被剝奪，其他感官變得異常敏銳。風(fēng)聲，蟲鳴，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混合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噪音。

后退幾步，一個短促的助跑，腳尖猛地蹬在粗糙的樹干上，雙手向上死死抓住一根低矮但結(jié)實(shí)的橫枝。身體借力向上蕩去，膝蓋用力頂上冰冷的磚墻凸起處。粗糙的磚石摩擦著牛仔褲布料，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手心被樹皮硌得生疼，汗水瞬間浸濕了掌心，帶來一陣滑膩感。我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引體向上，終于，手肘搭上了矮墻的頂端。

冰涼的磚面貼著我的小臂。我喘息著，顧不上狼狽，奮力把一條腿甩過墻頭，身體重心不穩(wěn)地一扭，整個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摔進(jìn)了墻內(nèi)。

“咚！”

沉悶的落地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腳踝傳來一陣鈍痛，我悶哼一聲，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痛得眼前發(fā)黑。嘴里嘗到了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腥澀味道。

墻內(nèi)是另一個世界。不再是荒野，而是一片精心布置的仿古園林景致。月光如水銀般傾瀉下來，勾勒出假山、小徑、亭臺樓閣朦朧的輪廓。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草木香氣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檀香的古建筑氣味。遠(yuǎn)處似乎有隱約的機(jī)器低鳴聲，但四下無人，寂靜得可怕。

我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檢查腳踝的疼痛，立刻打開手機(jī)定位和那張模糊的照片對比?！皸嘣贰薄梢阏f過在最東邊…我忍著痛，一瘸一拐地沿著一條卵石小徑往更深的黑暗里摸去。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什么。

繞過一叢茂密的翠竹，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庭院，青石板鋪地，角落里種著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大概就是“棲梧苑”名字的由來）。庭院盡頭，是一排黑沉沉的仿古平房，雕花的木窗緊閉著，只有最靠邊的一扇窗戶，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里，透出一線極其微弱的光。

就是那里！

我?guī)缀跏菗涞侥巧乳T前。門是厚重的仿古木門，上面掛著一把老式的銅鎖。鎖是虛掛著的，并沒有真正鎖死。顯然，這是刻意留下的門路。

心臟在喉嚨口瘋狂擂動。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輕輕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吱呀——”

一聲悠長而刺耳的摩擦聲，在死寂的院落里響起，驚得我頭皮一炸。

門內(nèi)沒有開大燈，光線極其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床頭閱讀燈亮著，發(fā)出昏黃溫暖的光暈，勉強(qiáng)照亮了床邊一小片區(qū)域。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著一種屬于個人的、干凈而清冽的氣息。

一張鋪著深色床品的寬大木床上，一個人影蜷縮著。被子凌亂地堆在腰間，只露出穿著深灰色棉質(zhì)家居服的上半身。他側(cè)對著門口，背脊微微弓起，形成一個脆弱而防備的弧度?；椟S的光線勾勒出他線條優(yōu)美的側(cè)臉輪廓，額頭抵在屈起的膝蓋上，黑發(fā)被冷汗濡濕，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角和頸側(cè)。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骨節(jié)分明，皮膚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他似乎被開門聲驚動，身體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不堪重負(fù)的滯澀感，轉(zhuǎn)過頭來。

目光相撞。

那雙在屏幕上總是溫和含笑、或深情專注的漂亮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水汽，濕漉漉的，眼神渙散而失焦，帶著高燒特有的迷蒙和遲鈍。濃密的睫毛無力地垂著，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疲憊的陰影。他的臉頰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嘴唇卻干裂失水，微微張著，艱難地呼吸著。

他看著我，眼神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費(fèi)力地辨認(rèn)著。那里面沒有驚訝，沒有質(zhì)問，只有一種近乎茫然的、被病痛折磨到極致的脆弱，和一絲終于等到什么的、難以言喻的松懈。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而滾燙的呼吸聲，還有我因為緊張和奔跑而同樣急促的心跳。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他終于動了動干裂的嘴唇。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微弱得如同嘆息，卻又清晰地裹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委屈和依賴：

“怎么才來？”

---

那四個字，裹挾著滾燙的呼吸和濃重的鼻音，像一片被燒紅的羽毛，輕輕搔刮過我的耳膜，帶來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諝饫飶浡南舅逗退砩锨遒臍庀⒒旌显谝黄穑纬梢环N奇異的、令人心頭發(fā)緊的氛圍。

我站在門口，被他那帶著委屈和依賴的目光釘在原地，手腳都有些僵硬。直到他因為難受而微微蹙起眉頭，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苦的輕哼，我才猛地回過神來。

“抱歉，路上耽誤了點(diǎn)時間?！?我快步走到床邊，聲音盡量放得平穩(wěn)，壓下心頭的悸動和腳踝隱隱的痛感。放下背包的動作帶著刻意的利落，拉開拉鏈時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電子體溫計、退燒藥、水杯、退熱貼、酒精棉片……我動作麻利地將它們一一取出，在床頭柜上擺開。冰涼的藥盒和塑料包裝觸碰到木質(zhì)桌面，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38度5，不能再硬扛了。” 我拿起體溫計，示意他，“再測一下，確定現(xiàn)在的溫度?！?/p>

他沒有抗拒，只是微微偏過頭，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神依舊有些渙散，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垂著，在眼下投下疲憊的陰影，像折翼的蝶。我俯身，將體溫計的探頭輕輕貼在他額頭上。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他滾燙的皮膚，那灼熱的溫度讓我心頭一緊。

“滴?！?一聲輕響。體溫計屏幕亮起刺眼的紅光：38.6℃。

溫度還在緩慢攀升。

“藥吃了多久？” 我擰開布洛芬混懸液的瓶蓋，濃郁的藥味瞬間彌漫開來。

“大概…兩個小時前?！?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

“哪種藥？”

“…忘了。助理給的，白色小藥片。” 他努力回想，眉頭緊蹙著，似乎連思考都變得異常吃力。

我嘆了口氣?？磥砥胀ㄍ藷幮Ч患?，甚至可能不對癥?！跋瘸圆悸宸?，退燒止痛一起。四個小時后如果還燒，再考慮換對乙酰氨基酚。” 我量好藥液，遞過去，又把擰開的礦泉水瓶送到他唇邊，“慢點(diǎn)喝。”

他就著我的手，順從地喝下那粘稠的藥液。微苦的味道讓他眉頭皺得更緊，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幾下。喝完藥，他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diǎn)力氣，身體微微后仰，靠回床頭，閉著眼喘息，額角滲出的冷汗在昏黃的燈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

我撕開一張退熱貼，冰涼的凝膠貼片在指尖散發(fā)著寒意?？拷麜r，他身上那股被高燒蒸騰出的、混合著干凈皂角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我屏住呼吸，小心地將退熱貼覆在他滾燙的額頭上。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觸碰到他的皮膚，那灼人的溫度讓我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冰涼刺激得微微一顫，緊閉的眼睫顫動了幾下，但終究沒有睜開。只是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極其細(xì)微的、類似滿足的喟嘆，緊繃的身體似乎也因為這涼意而放松了一絲絲。

做完這些，我稍稍退開一步，目光落在他被冷汗浸濕的鬢角和緊抿的唇上。房間里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寂靜，只有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和我自己稍顯急促的心跳在交織。

我環(huán)顧四周。這房間很大，布置卻很簡單，是那種典型的劇組臨時居所。除了這張大床，只有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個簡易衣柜。角落里堆著幾個行李箱。桌面上散落著劇本、幾支筆、一個保溫杯，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專業(yè)的頸枕?？諝饫锍怂幬逗退砩系臍庀?，還漂浮著一種淡淡的、屬于紙張和油墨的味道。

視線掃過墻壁，最終停留在那扇唯一透出光線的窗戶上。厚重的窗簾只拉開了一條縫隙，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和庭院模糊的輪廓。剛才翻墻進(jìn)來的緊張感后知后覺地涌上來，混合著腳踝隱隱的鈍痛。

“你……” 我斟酌著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有些突兀，“助理大概什么時候回來？或者…劇組有隨行的醫(yī)生嗎？” 雖然我暫時處理了，但他這情況，最好還是有專業(yè)人士后續(xù)跟進(jìn)。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他微微側(cè)過臉，將發(fā)燙的額頭更緊地貼在冰涼的退熱貼凝膠上，聲音悶悶地從枕頭里傳出來，帶著濃重的倦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會有人來?！?他頓了頓，像是積蓄了一點(diǎn)力氣，才接著說，聲音更低了，幾乎含混不清，“別…別讓人知道我發(fā)燒…麻煩…”

麻煩？我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是怕影響拍攝進(jìn)度？怕被媒體捕風(fēng)捉影？還是僅僅…不想讓更多人看到他這副脆弱的樣子？屏幕前那個光風(fēng)霽月、仿佛永遠(yuǎn)游刃有余的頂流，此刻蜷縮在昏暗的燈光下，因為一場高燒而狼狽不堪，卻還在固執(zhí)地維持著那點(diǎn)搖搖欲墜的體面。

看著他緊蹙的眉頭和因為不適而微微蜷縮的身體，所有關(guān)于“離開”和“安全”的念頭都被壓了下去。我沉默了幾秒，輕輕拉過書桌旁那把硬邦邦的椅子，在離床邊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坐下。

“好?！?我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他，“那我看著你，等藥效上來。你試著睡一會兒?！?/p>

他似乎極輕微地點(diǎn)了下頭，又像是幻覺。身體在寬大的床上陷得更深，只露出小半張被退熱貼覆蓋著的側(cè)臉。房間里只剩下他逐漸變得綿長、卻依舊帶著灼熱氣息的呼吸聲。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我坐在冰涼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電子鐘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上。神經(jīng)依舊緊繃著，警惕地關(guān)注著他每一次呼吸的變化，留意著體溫可能的波動。腳踝的痛感在高度緊張下變得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藥物的作用，也許是高燒帶來的極度疲憊，他的呼吸終于變得均勻而深沉了一些，緊蹙的眉頭也稍稍舒展。

我緊繃的神經(jīng)這才稍稍放松，身體后靠，輕輕吁出一口氣。目光無意識地再次落在他臉上?；椟S的光線柔和了他過于精致的輪廓，退熱貼遮住了部分額頭，只留下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著的、形狀好看的唇。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光環(huán)，安靜得像個需要被守護(hù)的孩子。

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混雜著一種莫名的責(zé)任感和保護(hù)欲，悄然在心底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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