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蟬鳴聲此起彼伏的午后,窗外熱氣蒸騰,微風裹挾著灼人的溫度拂面而來。
此刻距離高考僅剩三十八天。
英語老師站在講臺上,用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朗讀著莎士比亞的經(jīng)典臺詞,仿佛要為即將到來的大考注入幾分文學氣息。然而臺下的魏萊卻全然不理會,她正和身邊的朋友們低聲演繹另一出“戲碼”。
魏萊誒,聽說了嗎?她媽媽呀……
刻意拖長的尾音像一根細針,在空氣中挑起了一圈漣漪,引得周圍的同學紛紛側(cè)目。
高高誰啊?誰媽媽???
魏萊勾起嘴角,指著手機屏幕晃了晃,又用手畫了個圓圈,最終指向坐在前排的陳念。
蘇蘇哦,大學霸家的事兒,那確實得看看。
群演我的媽呀,咱們班還有這種人呢?這日子咋過的???
魏萊別說了吧,人家不知道呢,別打擾人家上課多不好。
她的假意勸阻如同火上澆油,讓人群中的竊竊私語愈發(fā)熱烈,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刀刃,精準地割開陳念緊繃的神經(jīng)。
陳念筆直的背影似乎成了某種屏障,既擋住了一些人的愧疚,也讓八卦的熱潮愈加洶涌。午后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但耳畔仍是那些刺耳的聲音——“媽媽”這個再普通不過的詞,對她而言卻格外沉重。
下課鈴響了,熱議的人們更加肆無忌憚,陳念悄悄打開手機,一張偌大的討債公告照片赫然映入眼簾。與此同時,魏萊尖銳的笑聲鉆進了耳朵,讓人無處可逃。
魏萊真可憐啊,大家一起給她捐點錢怎么樣?
蘇蘇算了吧,人家估計也不稀罕,你們想想,她媽媽騙的錢可不少啊。
每一句話都如利箭般射向陳望的心臟,直到她終于承受不住。
陳念你們能不能閉嘴!
這一聲怒喝并未換來同情,反而引來更多嘲諷的目光。有人冷笑著罵道:“神經(jīng)病?!?/p>
群演連話都不讓說了?
魏萊算了算了,我們還是別說了,別影響別人學習啊。
陳念冷冷瞪著魏萊,那張笑靨如花的臉讓她胸腔里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然而魏萊只是微微一怔,隨即恢復了那副明媚的模樣。
夜晚降臨,星光稀疏,連一絲亮色都不肯施舍給陳念居住的小巷。魏萊手里拿著手電筒,看似好心地照亮了陳念回家的路,卻猛然踢出一腳。
魏萊誒喲,陳念,怎么這么不小心???走個路都能摔跤。
她伸手假裝要扶,腳卻狠狠踩在陳念的手背上。周圍的女生們圍上來,對著癱倒在地的陳念猛扇巴掌。
高高白天不是挺囂張的嗎?繼續(xù)說??!
蘇蘇有本事就接著喊啊
寂靜的街道中,只有清脆的巴掌聲回蕩,陳念卻始終咬緊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
魏萊改天再來玩哦,順便介紹幾個新朋友給你認識。
魏萊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剛才的暴行只是一場游戲??粗仟N不堪的陳念蜷縮在地上摸著紅腫的手,魏萊滿意地離開了。
陳念垂頭蹲在那里,腦海中一片混沌。討債的人從她家門口離開時,還不忘惡狠狠地咒罵幾句。她默默收拾書包,望著被砸壞的門鎖,眼淚再也止不住滑落。
隔壁屋的男人拖著鼻青臉腫的身體回來了,他上下打量著陳念。
小北大晚上的,你在這兒哭啥呢?是不是回不去家?要不,先到我家坐坐?
夜色濃重,陳念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跟著他進了門。
或許是因為內(nèi)心早已絕望,想看看自己的生活還能糟糕到何種境地吧。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這個叫小北的混混并沒有為難她,還遞給她一管藥膏,并泡了一碗泡面端到她面前。
陳念謝謝你。
小北只有口頭感謝?
小北你知不知道自己跟我回來意味著什么?
陳念瞬間清醒,慌忙朝門外跑去,卻被小北猛地拉住。當她的眼淚弄濕了他的衣服,小北皺了皺眉,松開了手。
小北沙發(fā)給你睡,強迫的沒意思。
陳念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小混混,忽然覺得,他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
陳念你能保護我嗎?
小北保護你?那就自愿陪我。
陳念往后退了一步,小北嗤笑一聲。
陳念我可以給你做飯、洗衣服,我學習很好……等我考上大學,賺的錢可以分給你。
小北盯著她,似乎從這個倔強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即使被打得抬不起頭,也不愿意求饒。
連珠炮似的疑問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小北你爸媽呢?
小北不會報警嗎?
小北不是高材生嗎?
陳念心底僅存的一絲希望被徹底撲滅。
陳念(沒有一個正常人會管這種事,更何況他自己都自顧不暇。)
她緩緩移向門口。
小北行。記住了,錢二八分。
春天的余溫已經(jīng)消散,炙熱的暑氣籠罩大地。高考前一天,所有學生都被趕回家復習。
念像我們這樣的人,能獲得希望嗎?
念小北……
小北我們不一樣,你是高材生,我只是個小混混罷了。
念不,我們是一樣的,都是被拋棄的孩子。
陳念轉(zhuǎn)過頭,他們的手無意間碰在了一起。呼吸之間,四目交匯。
小北你明天就要高考了,就有希望了
陳念淺淺一笑,眼中閃過一抹悲涼。
念上大學太貴了,我還欠著債,哪有什么希望。
小北用力抱住了她。
小北你還欠我的賬,別忘了,二八分。
小北我相信你
高考結(jié)束后,陳念獨自走出考場。沒有小北的身影,只有魏萊站在父母身邊,笑得虛偽而甜膩。
天空難得晴朗,陳念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出租屋,屋里卻空蕩蕩的,桌上只留著一張她昨晚隨手揉皺的試卷,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字:
小北我還是想保護你,我的錢二八分。
陳念盯著那張紙,輕聲說道:
念我們不一樣了。
念我們不是被拋棄的人了。